回去的路上里昂一直在思考什么。
我也在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找出遗漏的线索,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你很喜欢那个吗?”他冷不丁开口。
“嗯?”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问。“喜欢什么?”
“那个strong0。胸前的……那个。”里昂解释,我惊奇地发现,这位没脸没皮的暴躁哥竟然难得地显出几分局促来,“我看你好像盯了很久。”
“噢,确实很闪,”
我想起来那个闪闪发光的饰品,回应道。顿了顿,补充一句,“也很好看。”
当然是假的,那个饰品反射着酒馆的灯光,根本看不清样子,更别提好不好看了。
闪倒是真的闪。
我只是看着惯常不要脸皮的里昂难得地红了耳垂,有点稀奇。
——故而看似面上如常,实则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反应,琢磨怎样让他的脸更红一点。
对不起啊,我有点恶趣味。
果不其然,里昂这下脸也红了,但闷声不说话,又开始思考。
。
我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一段时间,遗憾地发现他并不打算开口解释。
一直到告别,里昂都维持一种“宇宙猫猫头”的状态。
我怀疑给他一个马桶,他能化身奥古斯特·罗丹最得意的作品——《马桶上的沉思者》。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告诉我的。
。
进家门,管家一如既往地上前接过外套。
我给他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检查一下窃听器。
——对于岑郁,不能掉以轻心。
果不其然,在后颈的衣领下发现了一枚窃听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拥抱的时候?
我有点烦躁,揉揉眉心:“拜托你处理了,管家。”
管家的表情有点冷,垂着眸子,看不出波动:“是。”
。
嵇时一向相信他的管家。
他的管家也确实不会背叛他。
管家注视着主人离开,松开攥紧的手——那里面是一张纸条。
原本在嵇时的外套里。
如果是重要的信息,忠心的管家当然会向主人传递。
但如果不是——
他垂眸,展开纸条。
上面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条——故而看不出写字的习惯,更别说推测写字的人的性格。
上面写着——“如果”,“我”,“现在”,“被”,“你”,“杀死”,“,”,“你”,“会”,“爱”,“上”,“我”,“吗”,“?”。
末尾,是唯一手写的一枚爱心。
格外骚气。
第几次了?管家有点无奈地想。主人又到哪里去招惹了流浪狗的觊觎?
似乎是察觉到观看者糟糕的心情,一阵恶趣味的风吹过来。
纸条上其他被剪下来的字条被牢牢粘住,“爱”字轻飘飘地掉下来。
管家看着剩下的字句,气笑了。
——哪里来的骚狗。怎么到处发.情。
。
“管家!”我呼唤。“睡觉啦。”
管家笑了笑,把纸条折好放进外套内侧的荷包里,迈步朝卧室走去。
哦对,还有一枚窃听器。
管家用指甲剐蹭窃听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恶意刺激远方听者的耳膜。
这枚窃听器上甚至还有暗纹。
事实上,会龟毛到,只用定制的、有暗纹的窃听器的,也就那家的人了。
“您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吗?”他把窃听器贴在通讯器上,放到嘴边,语气像和我对话时一般温柔,“不要觊觎别人的主人哦。”
“胆小地塞一张脏兮兮的纸条,真是无能的性骚.扰啊。”
语毕,他果断捏碎了这枚窃听器。
。
“在说什么?”我问。“和朋友打电话吗?”
管家说:“是的,很久不见的人。”
“啊,可以多叙叙旧啦。管家那么会照顾人,以前肯定有很温暖的朋友吧!”
“唔…算是吧。”
“可是,他想要我的东西。”管家垂下眸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无端显出几分可怜来。
“要什么?”
您。
到嘴的话被咽回去,管家沉吟片刻,微笑道:“要钱,几百万呢。”
穷酸的我:……
“这样的朋友,还是不要了吧?”
。
不同于外人面前稳重自持,我只对管家才会这样任性撒娇。
拜托,这可是男妈妈欸!
管家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柔软又虔诚,像是注视着亲生的孩童,又像膜拜着游戏人间的神明。
他包容地微笑:“嗯,不要了。”
他迈步向我走来,脱去外套,顺从地被我拉到床边、顺从地躺在我身侧,他甚至主动拉过我的双手、扣住他的精瘦的腰身,引导我收紧力度,扣住他温热的身体,将他自己全然献给我微冷的掌心中。
毫无保留、引颈受戮的奉献姿态。
我很喜欢。
。
“管家明明身体没我好,但总比我温暖呢。”
不止温暖,冬天、尤其是夜晚时管家的体温甚至过高了。
曾经我还怀疑过管家是不是什么隐藏种族角色,偷偷取血去做检验,结果是货真价实的病弱人类。
热量一阵阵从那边传来,连带着我的身体都温暖许多。我舒服地眯起眼,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冬天的绝佳暖手宝啊。
“有温暖您冰冷的心吗?”
“嗯?不知道。”
“……”
我突然想起什么,松开手。
管家的手追着我的手动了一段距离,想是试图挽回什么,然后克制地收了回去。好乖。
“转过来,看着我。”我命令道。
管家温驯地转过身来。黑夜的窗外隐隐透进光来,冷色调的、朦胧的光色在他眼中摇曳,沉静地与我对视。
我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起传说那个“死去的鱼眼中闪着冰冷的光”的阅读理解题。
大概是太契合了,我轻轻笑了起来。
“管家,你会欺骗我吗?”我微笑道。
“当然不会。”他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意味不明地微笑着对视,偏偏怀着最诚挚的信任。
[谎言。]突兀的第三者小姐微笑着旁观,开口判决。
——然后逼格全无地开始吐槽:[所以为什么管家还兼有暖床技能啊!你真的不是gay吗喂!]
。
小主人向来喜欢睡在床的内侧,背着光,不太看得清表情,只隐约看出在笑。
但管家此时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脸上停留。
仿佛一把锋利的刀,要剖开管家微笑的面皮,掘地三尺挖出下面的东西来。
并不是怀疑,嵇时一贯的目光就是这样。
——客观的临摹、冷静的评估。
明明面对的是极冷的刀刃,管家只觉得浑身发烫。
——没有旁人的、无处可逃的空间,紧紧相贴的、主人微凉的身体,还有专注的、不带情感但毫不吝啬的目光——都给了他情人一般的温情感。
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暖床”啊……管家暗自叹息。
虽然表面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但积蓄在主仆间的、暗潮汹涌的情愫,只会在时间的鞭挞下发酵,变成一壶美酒。
愈发香醇。
。
至于主人是不是真的怀疑他?
——毫无理由。他一直是主人最忠心的仆人。
或者聪明的主人发现了他不正当的情感?
——同样不可能。他的小主人当然聪明,但并没有到洞察人心的地步。他的年纪还太轻了。
管家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恐慌感。
他慌张地、也自负地安慰自己。
情感这种东西,越近,越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