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八)

    “你是说,沈常络和沈常绎?”林暄微微蹙眉:“他们二人有什么异常吗?”

    她毕竟刚刚入学,若不是此二人太过出名,林暄怕是连脸都还对不上。

    “我和容寂前些天注意到,这俩人身上有股奇怪的香气,”温厉言边回忆着,边解释道:“但她学医多年,我随父经商多年,居然都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在你来之前,我们也问过含章,但她也不清楚,只说可能是做生意的时候买的稀奇货色。”

    这还真是个不太正常的事……

    林暄沉思片刻,却道:“所以,就是他们这一支沈家人一直与你父亲做生意嘛?”

    “正是,”温厉言道:“他们一家乃是沈中丞堂弟的后裔,因而虽然无人科举发家,却也借着沈中丞的名号做得不错的生意。不过也就是近些年,他们方才找到我们家头上。”

    “那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关于这方面的事呢?”林暄问道。

    温厉言摇了摇头:“我虽然也会插手一些生意,但不过都是些小事,这些事他从不让我过问,只有我哥哥探讨。”

    林暄将手肘架在双膝上,默然思考片刻:“你若信我,便定要想办法搞来这些奇香,虽说我并不似你们见多识广,但或许有些办法帮你搞清楚这些事。”

    温厉言闻言却不免皱起眉,她眼神飘忽地思虑良久,方道:“可是,若是我父亲知道了,怕是会很生气。”

    林暄明白她这幅样子并非真的恐惧其父发火,而是并不信得过自己。这倒也在其意料之中,毕竟温厉言并不是个傻子,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将自己亲人出卖。

    “我明白,这倒也不着急,你只听个乐呵就好了,”林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方才看你的命盘,你有些土多金埋,怕是有些鼻炎。而这些月份我看你身体也容易出问题,还是先顾着自个儿把。”

    听了这话,温厉言的脸色果然变了一些:“这你都能看出来?看来我还真得信你。”

    “呦,这就觉得神奇了?”林暄有些得意,飞扬神采下的眸子闪着星光:“那你可太容易被那些算命的骗了,这都是最基础的。我还能看出,你去年肯定有家人去世,我猜是你爷爷。”

    “没错,正是如此!”温厉言专心地注视着林暄,看起来真对林暄的话颇感兴趣:“若非我父亲从来不信除了谢道长以外的任何人,我定要带你去我家里给他们也瞧瞧。”

    林暄笑着起身,道:“无??,你若有事找我便是,天渐晚了,咱们且先回去。”

    ……

    而长安城的和光镖局里,赵孚嘉还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近来,为了帮公主甩开和光镖局乃墨家所营的嫌疑,她实在费了不少心力。一边整理各色文件,一边到处调查太子手下的活动轨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现在她屁股刚一挨着凳子,便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师姐,累了一天了,吃些东西吧,”一个男墨者正端了些东西站在门外,他敲了敲门,轻声道:“这里面还有壶你最爱的景芝高烧。”

    赵孚嘉听了他的打扰有些不悦,只是懒洋洋瘫在椅背里,随意答道:“罢了,进来随便放下吧。 ”

    那墨者闻言,乖乖过来将东西方到孚嘉面前的书案上便转身离开了。夕阳映照下,凉澄澄的菜油闪着金光,看着便颇为诱人。

    疲惫不已的赵孚嘉也难免被这顺风飘来的气味勾起了馋虫,她缓缓放下撑着脑袋的手,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这才感受到肠胃咕咕的叫声。

    嗯,是该好好吃点东西了,事已至此,先吃饭……

    “咻——”

    一支袖箭精准地从窗外飞来,正好将桌上那盛了高烧酒的白瓷瓶打了个粉碎。

    孚嘉慌忙闪了身,她略略定了定神,方才捡起那支躺在地上的箭羽。

    是墨家人的标配箭矢。

    这人……在帮助自己吗?

    “师姐,出什么事了吗?”门外,方才送饭的男墨者似乎一直注意着她屋中的动静。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没事,刚刚不小心把酒洒了,我自己收拾就行了。”赵孚嘉边说,边注意着外面的变化。

    “啊?这是钜子特意让人带给您的呢,真是可惜了。”那男墨者的语气颇为寻常,看来这酒无论是否有问题,都应与他无关。

    “没关系,钜子不至于这么小气,你别老在门口晃了,早点回去该干嘛干嘛。”赵孚嘉有些烦闷,不免催促道。

    门外的男子倒是听话,应了一声便乖乖离开了。

    赵孚嘉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拿个自己不太常用的茶杯,小心翼翼将瓶子中剩余的毒酒收集到了杯中,而后便废了好半天劲收拾好了一地狼藉。

    这些好东西她也实在不敢吃了,她得赶紧出去找到那个砸碎自己酒瓶的人方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已近宵禁,帮她的人必然不会走远。于是她捡起箭羽,顺着其飞来的轨迹望去,正是到前院大堂的方向。

    于是赵孚嘉推开门朝着门外走去,才刚刚离开自己的院子,便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知白?你怎么来了?”赵孚嘉有些诧异:“你怕是才刚放下林小姐就过开了吧。”

    “正是,”李知白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知道你这边的事难办,此前毕竟一直是我接手,如今若我不来帮忙,你怕是难完成公主交代下来的事。”

    “可是豫王……”

    “不必担心,”知白笑道:“我是和公主的侍从一起来的,她已经与豫王商量过了,我是来帮她们兄妹俩解决问题的,他不会为难我。”

    闻言的赵孚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么你打碎我的酒杯,可是因为…… ”

    “对,”李知白的面色有些凝重:“钜子怀疑是你偷了段宏手里的地图,觉得你是个靠不住的人,所以才命人除掉你。”

    “放屁!唔……”

    赵孚嘉一生气,嗓门就变大了,李知白连忙去捂她的嘴,又看了看周围环境,确认没人方才松开了手。

    “他放屁,到底哪个王八蛋说得话,若不是我偷图,墨家现在还在不在都是问题,”赵孚嘉的脸被涨得通红,狮眉倒蹙:“我还靠不住,靠不住的分明是那些一条路走到黑的蠢货,我当时花了多少力气劝段师兄,他就是不……”

    看着一直默默注释自己的李知白,赵孚嘉这才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就是他吗?”

    李知白沉默的点点头。

    “……畜生东西。”赵孚嘉的表情有些僵硬,嘴里低声骂了段宏一句。

    “孚嘉,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呢?”知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现在墨家恐怕是不能容你了,你打算去哪儿呢?”

    “还能去哪?从哪来回哪去罢了……”赵孚嘉垂下脑袋,长叹一口气:“日后继续做我的老本行算了,看来这辈子就只能做个小偷咯。”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李知白连忙阻止她,小声道:“我来这除了为了接替你处理镖局的事,也是为了帮你找出路的。难不成你就没想过直接帮公主效力?”

    赵孚嘉抬头看了一眼知白,旋即苦笑一声:“不,还是算了,这些尔虞我诈的事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我不想再掺和了。”

    “这你就妄自菲薄了,鸡鸣狗盗之徒孟尝君尚且愿意收留,何况你哉?”李知白笑着安慰了她两句:“你这一身本事正是公主想要的,她绝对会愿意帮助你的。”

    赵孚嘉有些古怪地看了看知白,问道:“你为何如此信任她,她之前帮过你什么吗?”

    “那倒不是,我与你是一样的,只想保住墨家和你们这些身边人罢了,”说着,李知白也轻叹了一口气:“可现下确实如此,我们不听她的攀扯太子,受难的可不止公主一人。”

    “哎,这事难得很,”听见攀扯二字,赵孚嘉便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你是不知道,最近我整理这些地契文书,再去想办法打听太子那边的状况便已经焦头烂额了,更遑论如何找机会嫁祸过去,官府都已经忌惮我们了,难不成我们还能伪造不成?”

    知白耐心听完了她的诉苦,却只微笑道:“这你就不必操心了,你毕竟不了解其中深浅,日后若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不要推辞便是了。”

    “好吧,”赵孚嘉只好应下:“那我现在怎么办?”

    李知白递给了她一个令牌,指了指屋脊戏谑道:“麻烦你再做一次梁上君子吧,你且一直往西走,出了城门,公主的人会接你。”

    赵孚嘉看了看知白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房屋院落,终只是一声轻叹。

    “桌子上的茶杯装了剩下的酒,你若觉得有必要,变帮我存下吧。”

    说罢,她便攥着令牌一跃而起。她的脚尖稍一触碰墙壁借力,便悄然降落在了屋顶。迈着敏捷步伐,她如同流浪人间的野猫一般,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熟悉的地方。

    望着赵孚嘉离去的背影,知白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理了理衣服,便朝镖局里的内院走去。此刻,那些刚用了晚饭的墨者们正在院中聚着闲聊,各自无所事事地坐在台阶上。

    “师姐?”一个少男先瞥见了知白,似乎有些诧异:“方才小刘师弟刚走,您怎么也来这儿了?”

    他口中的小刘师弟,正是一直随段宏做事的下手。看来,就是这个人在自己之前偷偷过来下毒的。

    还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孚嘉可真要遭殃了。

    李知白快速扫了一圈坐着的人,却并未发现他们有任何异常神态,心里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些人还不知道段宏和钜子的所作所为,因此这事尚且不用处理。

    “孚嘉有别的事要做,现在我还是回来处理和光镖局的事。”她丢下这句话,便急匆匆朝孚嘉的房间走去。

    知白刚打开门,便见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果然摆着一杯清澈透明的毒酒,而一旁由镇纸压着的,则正是这些天让赵孚嘉焦头烂额的地契。

    前一阵子,商溟正因着流言的事被皇帝怀疑,而她干脆就坡下驴,自请回到封地避嫌,以便威胁钜子、重新控制墨家。可公主回到封地后并没有直接去找钜子,而是先找到了李知白,交代如何洗刷自己的嫌疑。

    这方法说着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通过股份转让,将和光镖局与太子扯上关系,以免他们再因此生事。而此前赵孚嘉做的,也正是这些准备工作。

    说这招简单,是因为此前墨家为保平安,一直都是想办法让各派权贵的门人都持有些许镖局的股份,而和光镖局自然也常做这些权贵的生意。太子的门人自然也牵涉其中;可不容易的是也正是因此,若是查下来,实在很难栽赃到太子一人名下。

    因此,李知白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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