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秋时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把饭卡递给她,拜托陈璐窈给她带个粥。
她们的座位正好是空调冷风的波及范围,硬生生的吹着脑袋,而后排的同学热的直发牢骚,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学生们三五成群的从食堂出来,上课铃一响,原本悠哉悠哉边走边往嘴里塞东西的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走廊里霎时间嘈杂一片。
不过半分钟,学校里又回归一片宁静。
在十点十分,正式响起了上课铃。
常秋时正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学案,边找边想下次一定整理,下次一定。
一串钥匙声传来,常秋时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原本应该去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径直从门口走了进来。
常秋时放弃寻找她的学案,往椅背上一靠,心想完了。
语文老师叫郑虎,带过的班里公认的笑面虎,不定时查作业,可能两天一查,也可能两月一查。
郑虎两手往讲台上一撑,来回扫视了一圈,看人差不多全了后笑着说:“今天你们化学老师有事,和我换了一节课。同学们,把作业拿出来吧,翻到布置的最后一页,我检查一下。”
常秋时心里“咯噔”一下,欲哭无泪,换什么课啊,本来打算中午补的。
郑虎从讲台上走下来,开始从靠窗那排查起,他只看了两三排,便开始讲题。
常秋时一颗快蹦出来的心又落了回去。
过了没两分钟,郑虎又开始转。
“同学,你怎么回事?”郑虎用手指了指空白的作业。
那位同学站起来脸飞红:“我…我”
常秋时见那位同学“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心想要不自己早招了干脆直接滚出去站着算了。
接着陆陆续续又出去了几个同学。
郑虎就差几步就转到她这来了,常秋时的手里都出了冷汗。
眼看着郑虎已经走到了后排,常秋时心虚地拿胳膊挡了挡。郑虎却没继续往前,又转了回去。
这简直比过山车还刺激。
常秋时的心随着郑虎转的方向一上一下。
又过了两分钟,常秋时眼看着郑虎要转过来,心里祈求他千万别停下。
常秋时低下头盯着作业,不敢再看,装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钥匙声由远及近,常秋时的余光里出现黑色的西装裤。
五秒后,常秋时拿着没写完的作业站在了走廊,心里默默长叹了口气,一波三折啊。
她看了一眼走廊,怎么才出来五个,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她又把目光投向远处,别的班门口还站了几个,不多总共也就两三个。有个人,别说,还真挺眼熟。
阳光从窗户外斜洒了他一身,那人长得很清秀,干干净净的,从她这个角度看下颌线分明。
常秋时把目光收回来,原来是何柠。
常秋时想,这可真是罕见。
常秋时瞬间脑补了上课睡觉下课不写作业照样考级一的狂炫酷霸拽的形象。
何柠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并不多么引人注目,长得帅是帅,可是这是学校,不是选秀。大概是高一快期末的时候,月考和期末都是年纪第一。常秋时还记得期末表彰的时候,那个人站在颁奖台上,报告厅里身后的大屏上闪着的“何柠”二字。
没等她再多回忆回忆,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接着又是一道。
不是她说,能不能关关闪光灯啊,不知道的以为开发布会呢。
级部主任冷哼一声,接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低声道:“你们这些不写作业的,我都拍照发在班主任群了,等着班主任认领吧。”
常秋时:“……”
级部主任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众学生风中凌乱。
常秋时往墙上一靠,拿书遮了遮晒得发热的脸。
何柠为什么不回消息,他是不是看到那个表白墙了……
常秋时正发着不合时宜的呆,蓦然书上投下一片阴影,接着一个便利签粘到她用来垫试卷的本子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解题过程。常秋时打眼一看便知这是昨天那道题。
她一抬头,便与何柠的目光相撞,像是落入阳光下的碧绿湖泊上,宁静柔和。
常秋时也想说两句应景的,奈何她一开口就是“哟,稀客啊。”
何柠嘴角忍不住扬了扬:“正好赶巧了,没写英语,让赶出来了。”
常秋时故作沉思,点点头:“难兄难弟啊哈哈。”
常秋时还没说完,她便看何柠脸色严肃了起来。她脑中警铃大作,立马噤声。
她一转身便看见魏峮面沉如水。
“这么一会儿,还谈兄论弟上了?用不用给你们腾个地结拜啊。”魏峮横眉道。
整个楼道里静的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
“没写完作业,还在这儿说话,你们是高二,不是二年级!走吧难兄难弟,跟我去办公室好好叙。”
魏峮甩出这句话转身便走,丝毫不容置喙。
常秋时只能苦哈哈地跟在后面,撇了撇嘴。她转头看了一眼她的“难兄”,啊呸,还是“难弟”吧。
何柠倒是神态自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赏脸去观光呢。
一进办公室,常秋时下意识看了眼靠墙那个位置,正好和张茂对上目光,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办公室,张茂喝茶的动作一顿,开口问道:“魏主任,这是又怎么了呀。”
“没什么,一点小事。”魏峮摆了摆手。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魏峮一边掏手机一边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二人:“五百字检讨,快写吧,下课前给我。”
魏峮说完便转身出了办公室。留下二人拿着数学答题卡面面相觑,常秋时一看还有二十五分钟,老魏这电话还不知道打多久,她一抽椅子坐下干脆直接开始写。
常秋时一瞟何柠,他倒是落笔行云流水,也不卡顿。她再一看表还有二十三分钟,一横心拿起笔就开始写。
第一行: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完成作业还在走廊里说话,我对此深刻的认识到我的错误,并进行检讨。
第二行:我真的错了,我真的不应该不完成作业还在走廊里说话,我真的对此深刻的认识到我的错误,真的并进行检讨。
她刚要如法炮制第三行的时候,余光瞥见张茂踱步到了她身边。常秋时暗暗撇了撇嘴,胳膊一挡上面的字,转而写到:我不应该多管闲事,心胸狭隘,没事找事,无理取闹,职位儿不大事儿不少。
这两行字写的和广告标语一样醒目,张茂越看眉毛皱得越紧,几十年的老油条自然是看得出来常秋时拐着弯骂他,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转而去看何柠写的什么。
谁料何柠直接一翻页,笔在指尖打起了转。
张茂摸了摸鼻子,只好坐回办公位上喝茶。
等下课铃响起的时候,魏峮才推门回来。他拿起两份检讨一看:“常秋时,你这写的什么东西,净糊弄老师吧你就。何柠这份还算有几分诚意。”
常秋时眼观鼻,鼻观心,魏峮说一句她就“嗯”一声,直到上课铃打了才放两个人回去。
临走前,魏峮又说:“一定要提高学习效率啊,不能舍本逐末,晚上别太晚睡了,也别压力太大了,别把身体搞垮了。”
出了办公室门,常秋时立马感觉空气都清新,她一拍何柠的肩膀:“老魏这两天跟吃了枪药一样,今天怎么会关心人啦?”
何柠楞了一下,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她的手,答道:“这次高三的一模好像考的不是很好,咱们也快高考,估计他压力也不小。前天有个高三的学生跳楼了,三中的,送医院了没救过来。”
常秋时叹了口气:“听我们班的人说了,哎…快走快走,上课两分钟了。”
常秋时刚坐下,凳子还没坐热,陈璐窈就给她递了个纸条,上面写着:常!秋!时!秋!之!声!!!
“秋之声”是学校的一个活动,一个班出一个节目。个人也可以出,但最终筛选后也就五个个人节目可以登台。
你要说自己真的心甘情愿放弃架子鼓吗,那绝无可能。
一年前,放在衣柜上的纸物突然坠落,纸箱里都是些她小时候的旧物,也有好几件重物。而衣柜旁边就是她牙都没长出来的弟弟。
常秋时就在旁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间就扑了过去,但未免东西太多,她的手腕砸伤了,小弟弟也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么点的小孩在摇篮里哭得撕心裂肺。
最后等待常秋时的除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便是手腕骨折。此后手腕发力或是旋转都会疼。
虽然恢复了七七八八,但她认为总归是会有瑕疵的。常秋时潜意识里是逃避的。不去再次拿起鼓棒,那么便停留在了上次熠熠生辉拿奖的时候,她不想亲手打破这幻象。
孟泱是知道她手腕骨折的,恢复后他也会鼓励常秋时重新练。但常秋时不想了,她也不想说为什么。她以为孟泱会明白的。
但若是再重来一次,她还会去挡吗。常秋时想大概会的。在那一瞬间里,她不是什么拿过很多奖的鼓手,她只是常秋时,小弟弟不是分散爸妈亲情的人,只是静静躺在那里。没有那么多的修饰词,只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常秋时盯着那张纸条,她知道陈璐窈是想问她还会和孟泱合奏吗。
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