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吃完饭回来,常秋时随手从食堂三楼小卖部的货架上拿了瓶酸奶,一回教室便感觉屋子里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魏峮在办公室对着麦吹了两下,战略性清了清嗓子:“咳咳,同学们,现在是六点半,请在七分钟内到达报告厅。”
话音刚落,本来还寂静的走廊瞬间嘈杂了起来。常秋时想也没想伸手就把语文作业抄起来了,一出门大家怀里都抱着形形色色的作业。
常秋时走出三米远,发现眼镜搁桌子上了,刚从人流里挤下来的常秋时认命般拍了拍脑袋,回头看了眼如蝗虫过境的人群,默默叹了口气,只好又走回去。
等常秋时到报告厅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坐好了。她一排一排摸过去,也没看见自己班的人。
“这是哪个班的同学还没坐好呀,我倒数五个数,就请他上来表演节目好不好!5.4……”副级部主任是一个中年女老师,笑眯眯的举着话筒。
常秋时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己班,立马就坐了下来。
常秋时下意识转了下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略微带着些笑意。常秋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尴尬,她僵硬的和何柠打了个招呼。远观了一下发现这一排都是他们班的人,自己班还得往前两排。
反正这也是个边上的空位,常秋时索性也不换了,拉出小桌板放上语文作业。余光间不忘瞥了眼何柠。呃,拿的习题集。
作业这么快就写完了?!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常秋时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的难兄难弟会面,看来是给自己双减了下写完了吧。
“夏日风采大赛”,报告厅内灯光晦明晦暗,旁边的人的表情都看不真切,灯光远远的聚焦在台上。
一个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男生,抱着吉他,今晚的第一个节目。
“隐喻只写在我的掌心,
在无人到访的角落,
是与否是否又是真实的自我,
所有的所有都藏在碎片里,
……”
常秋时盯着手里的《病句专项》却没有下笔,笔只是在手里轻轻打了个转。
报告厅内的冷气很足,手臂都有些发凉,即使没有喊叫现场的氛围也十分火热,燃烧的是一颗颗年轻而悸动的心。
接下来主持人开始报幕,常秋时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单撑着头。肩膀有些酸,她微微直了直身子,目光无意间往前一扫,就看见前排有几个校领导的脑袋在灯光下格外锃亮。
常秋时拍了一下旁边人的大腿,刚想说两句,突然想起来身旁不是陈璐窈!!!
常秋时僵硬的转过头去,对上何柠探究的眼神。
天杀的!这该怎么办啊!常秋时尴尬的硬扯出来一点笑的弧度:“不好意思哈哈,呃……不小心。”
“没事,”何柠突然顿了一下,下巴微微抬了抬,“那是你的朋友吗。”
常秋时回过头望向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个节目,是孟泱和白煦薇搭档的双人舞。
常秋时“嗯”了一声,两人默契的没再说些什么。
音乐是一直比较热门的曲子,大屏背景变换闪烁,聚光灯随着两人的走位而移动,整场氛围瞬间燃上了一个新高度。
白煦薇绑了个双马尾,短裙配长靴,孟泱穿了条破洞牛仔裤,两人前后位置随着节奏不停变换,偶尔之间有些小小的互动,配合默契,风格上也相得益彰。众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二人身上。
常秋时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波动,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不甘心,什么难受、挣扎、后悔……通通没有。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落寞,很轻,轻到风一吹就散了。
等到这个双人舞节目结束,常秋时才后知后觉地搓了搓发凉的胳膊。
她想起的更多的是每次在鼓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手腕的酸麻、汗湿的衬…还有获奖时…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可能真就像疼痛文学里所说的往事如烟,轻飘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
那天在楼下常秋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可惜吗?”
其实人生相比起来“我喜欢”更多的是“我能够”。
那个时候何柠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像现在他也没有说些什么,没有表达任何观点,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
常秋时微微侧了侧身子,眯了眯眼,发现这人半个小时了还没解完这道题。
常秋时不动声色的假装喝水,又悄悄地往右边挪了挪,但报告厅内的灯光实在是有些昏暗。她还是十分好奇什么题要解这么久,还是人家的热舞看上头了。
何柠突然把习题集递了过来,他说:“常秋时,你看这道题和你上次给我发的那道题是不是有点相似啊。”
常秋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也看清了这是一道压轴题。
像简直太像了,上次她问的那道是伴性遗传,这是个基因工程,从头发丝到脚趾缝也就果蝇像了。
短短几分钟内常秋时的内心从伤春悲秋再到我好像不是学习的料再到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剧变。
接下来穿插了段校领导讲话,都是些场面话。一半多的同学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写作业。
常秋时也不例外,这些讲话比白开水煮生菜叶子还索然无味,拎起来抖一抖那水分随便拿盆一接都得装的满满的。
常秋时趁着这个功夫立马在那面《病句专项》上勾了勾,等这领导讲完话,一面也完事了。
常秋时翻了翻这钉起来的正反八面的卷子,想起来语文老师嘴里翻来覆去的“这还多!这就一会的事!还考不考大学了!”默默叹了口气。
她现在写了一半了,常秋时拖着下巴思索了下,干脆不写了。反正也讲不到这里,到时候再说!
常秋时干脆拿出来压在卷子底下的英语习题。
这时候台上的领导又换了一位,常秋时听的耳朵起茧,转头想看看陈璐窈在做什么。
却没想到一转头和正好回头的张茂碰上了。
常秋时正在想怎样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回来,就被张茂狠狠瞪了一眼。
刚刚扣出来的芭比梦想豪宅还是给她自己住算了。
常秋时撇了撇嘴,十有八九这事儿精又要给自己扣上几顶欺师灭祖、以下犯上的帽子。
常秋时的余光里出现了破洞牛仔裤,笔尖顿了一下,随后又圈了几个关键词,等她做完这篇阅读理解的时候,才抬起来头看了一下早已落座的孟泱。
表演完节目的同学基本上都会从后面绕一圈回座位,白煦薇的座位在另一侧,孟泱的班级在前面几排。常秋时没有想要和他交谈的欲望,不知道说什么,准确一点的话,是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一些事情上,大家总会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台上现在是歌曲串烧,常秋时抬手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放学了。
“笑一个吧功成名就不是目的,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
舞台两侧突然小跑上来几个同学,无数纸飞机从台上飘下,纷纷扬扬。
有一架纸飞机正好落在常秋时的肩上,在它从肩上滑落前常秋时用手轻轻接住了它。常秋时把它放在掌心,端在眼前看了看。
对于架子鼓,高中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学习紧张种种她自己也明白,可能是越阻挠越不甘,可能是相较于他人相比下的酸涩。很多时候有些话即使是在嘴边也是不好说的。
常秋时有时候觉得孟泱就像自己内心中的所希望的一种投影,父母无条件的支持,自由自在,学习好不好也没有关系。在孩子未出生前,可能大多数父母的想法就是健康平安就好。
但毕竟每个人拿的剧本不同。
结束的时候比规定的放学时间晚了十几分钟,常秋时一个人往教学楼里走,校园里的路灯零零星星的亮着。周边的教学楼对于人的身高来说还是十分高的,树木也葱郁茂盛。
虽无枷锁好像又在囚笼之中,什么时候才能够自由。
常秋时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背着书包往外走了,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的速度。
她挑了两本书往书包里一塞准备走的时候,一摸外套衣服口袋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常秋时皱了皱眉,环顾了一圈,甚至又盯着陈璐窈的桌子看了两秒。
钥匙!!!
常秋时又来回翻了翻,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她都有点想对陈璐窈的桌洞下手了,丢东西的时候同桌总是最可疑的。
很明显,陈璐窈这里没有书包,估计回家了,也不好人不在就翻人家的东西,难道还能丢在报告厅了?常秋时抓了抓头发。
除了她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回去找也不现实。常秋时索性破罐子破摔,准备关灯锁门走人。
常秋时刚锁上教室后门,只听见“叩叩”两声。
她诧异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何柠又曲起手指敲了两下,教室里熄了灯,他的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
何柠声线清润:“钥匙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