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上雾这几天总觉得心不在焉。
或许是因为姑姑的病，又或许是因为表白那件事带来的心理阴影。
郑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怎么了？”
“没事，昨天晚上没睡好。”她恹恹地像棵小趴菜。
郑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性的把她的头发挂到耳后：“他已经被处分停学了，别担心。”
“没有他也会有下一个。”双上雾咕哝，“好多男生不都这样。”
“诶，班长，你对我有偏见啊？”同桌死皮赖脸凑过来，笑嘻嘻道，“可不是所有男的都那么容易破防，就拿我说，从初中开始暗恋我女神四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
他撑着脸咧开笑容：“也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对吧？就像我。”
双上雾敷衍一笑：“那你挺厉害的。”
-
【你真的不要再争取一下吗？失去这个机会很可惜的。】
霜午：【不了，谢谢学姐。】
霜午：【我想的很清楚。】
霜午：【我这几天中午不常在学校，没时间写竞选稿，就不浪费这个名额了。】
【嗯嗯好吧/笑。】
【但是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学生会找我哦。】
退出聊天框，白亮的手机页面停留在搜索软件上。
【艾森曼格综合症康复几率。】
“又坏了？”教学楼拐角地方透不进来光，自动贩卖机映着冷白的灯光，郑喻弯腰看了眼出货口，不可置信地扯了下唇，又连着摁了几下出货按钮，气笑了，“这个月第几次了？吞金兽。”
双上雾躲着监控，靠在贩卖机的一侧，闻言用力踹了它一脚。
只听瓶身在铁板上滚了几声，砸在出货口的篮子里。
双上雾情绪沉闷地退出搜索软件，把手机放回口袋，盯着灰暗的地板，低垂下眼，两手相握，手指抵着鼻尖，在心里默默许愿。
——拜托了。
郑喻捡起水，拧开瓶盖喝了口，挑了下眉打趣地望着她的方向：“劲挺大。”
双上雾收回手，从角落里走出来，在贩卖机前买了杯橙汁汽水。
也许是被她踢过的原因，这一次贩卖机没有抽风，乖巧地把汽水送了出去。
“还好。”双上雾在手里颠了两下瓶子，没有想喝的意思。
“聊完了？”
“聊完了。”
“你想好不去竞选学生会会长了？”
“不去。”
郑喻用校园卡拍了下她的脑袋：“我知道你因为你姑姑的状况心情不好，放宽心点，小姑娘。”
双上雾恢复了点往日的生气，嗯了声。
“先别想这些了，生日快乐，小寿星。”
双上雾反应过来她的后半句话，惊喜地睁大眼，故作动容地擦了擦眼角：“我今天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跟我说这句话。我好感动，谢谢。”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会格外关注这些有纪念意义的日期，尤其是生日这种一年等一次的大事，要是被人主动提起，心里总有种被重视的感动。
郑喻力度极轻地推了下她的肩膀，笑：“别装。”
四月二十八号，双上雾的生日。
“真快啊，你都要成年了。”她感慨一句，没注意到双上雾眼里一闪而过的暗淡。
“嗯，好快。”
她拧开瓶盖，气泡噼啪地冒了出来，微凉气息弥漫在指尖，少许水珠打湿她贴在瓶身上的手。
时间真的好快。
大人怀念的上学日子枯燥乏味，还有点困，双上雾挨到晚自习下课，收拾好东西一溜烟跑出校门。
女同学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她今天怎么跑这么快？”
郑喻坐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单手转着笔：“她哪天跑的不快？跟小猫似的，不留神就没影了。”
-
双止怀临时要加班，双上雾赶着蛋糕店下班点取回蛋糕。
她一路上警惕着四周，全程小跑，生怕哪个草堆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黑色覆面的人。
没办法，夜路太吓人了。
双止怀定的是Hellokitty样式的生日蛋糕，双上雾盘腿坐在地毯上，背抵着沙发垫，插上蜡烛。
屋里没开灯，她找到仅剩的一根火柴，擦了几次火才点燃蜡烛。
摇曳的暖光映在她的脸上，双上雾不自觉触碰上手机，对柳音喃发来的消息的渴望像浪花扑上礁石那样汹涌了一下。
哪怕只是一条稀疏平常的问候。
指针咔哒咔哒地走着。
双上雾敛下神色，纯净的脸蛋被火苗照得更加柔和。
她对许愿一直抱有一种莫名的向往，虽然她清楚地知道愿望成真的几率微乎其微，更不可能有奇幻的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
除非明天地球毁灭。
但人又总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一种期待。
万一愿望真的实现了呢？
双上雾双手相握，闭上眼，半秒后又睁开。
她实在想不到该许什么。
前几天的事再次浮现在眼前，双上雾烦闷地啊呀了声，对着空气打了套组合拳。
算了。
双上雾低下眼睫，两手相扣，嘴里叽里咕噜念着：“我想改掉我消极的恋爱观……”
她睁开一只眼，看了眼烛光，又迅速闭上，飞快补完后面的话：“至少让我的心态比现在好点。”
说完，她一口气吹灭蜡烛。
浅薄的白雾不规则地散开，又被牵引着萦绕而上，升腾在空气中。
墙上钟表咔哒咔哒地响。
双上雾沉寂地垂眸注视着余烟半晌，发丝轻轻吹落。
在想什么呢？
她敛下眼底虚渺的失落，自我安慰地笑了笑。
就算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下一刻，烟雾似乎忽然受到指引，游弋到她身前，绕过她纤细的手指，直直掠过她漂亮的眉眼。
雾霭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渡起一层银辉，弥散在漆黑的屋内。
灰烬中细小朦胧的碎片划过眼前，双上雾感到手指渐渐变得轻盈，紧接着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而自己则是漂浮在空中，再缓缓坠落到某个不知名的时空。
意识消散前一刻，双上雾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不是吧……
-
双上雾再次醒来是在被太阳炙烤的操场上。
但显然不是青渡一中的操场。
她懵然地从草坪上爬起来，四下张望了圈，却发现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身上的校服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哪……
双上雾捏着下巴简单整理了下思绪：“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吹完蜡烛后烟雾扑过了我的眼睛，接着世界一片漆黑，然后我就出现在了这里。难道说……我死了！？”
穿越这种事一般只会发生在小说里，主人公通常遭遇意外陷入昏迷或者猝死才会触发穿越的前置条件。
但她只是吹了个蜡烛，总不至于是一氧化碳浓度过高导致的吧？
双上雾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好痛。
不是梦。
……那岂不是她真的穿越了？
双上雾欲哭无泪———舍不得自己生前漂亮的脸蛋、优异的成绩、良好的人际关系还有双止怀柳音喃每个月定时打进卡里的生活费，现在算算怎么说都有十几万了。
“老天爷你就是这么对你虔诚的信徒的吗？”
她指着天怒骂一声，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蓝天突然聚集起乌云，一声闷雷轰然响彻天空。
“……”双上雾悻悻然收回手指，刚想跑，就听不远处的篮球场传来女生的呼喊。
“音喃！快走吧，看这样式应该要下雨了。”
音喃？
两个字像是触及了她的某个开关，双上雾下意识顺着声源看去，就见距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抱着篮球，径直朝自己跑来。
看清她的长相，双上雾几不可闻地呢喃出声：“妈妈……”
柳音喃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
双上雾想追上去，一转身，迎面撞上一堵……空气墙。
少年清冽干净的嗓音自前方响起：“等等——”
身体摔倒在地的声音传入耳里，双上雾木讷地注视着地面，却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他有点咬牙切齿地笑了下：“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双上雾惊恐地喊了出来：“鬼啊！”
跑到体育馆门口的柳音喃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刚才遇到的女孩。
操场上只剩下她和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
“音喃？”好友见她停在原地，询问道。
柳音喃收回视线：“没事，走吧。”
天空又是一记雷声。
双上雾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抬脚就跑向教学楼。
雨点淅淅砸下来，她靠着楼梯间的墙大口喘气，惊魂未定地盯着自己的手。
她到底穿越到了一本什么恐怖悬疑的小说？甚至到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妈妈。
……不对。
“你也看不见我吗？”
听见这个声音，双上雾脊背一麻，转过身死死贴着墙，强忍着嗓子眼的尖叫。
“不，我不是鬼。”他急于求证，像个努力向妻子证明自己没有出轨的丈夫，伸手胡乱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胸膛上，“我有体温。”
“有体温的鬼……”双上雾声线颤抖，一手乱摸一手撑着墙，望向前方的眼神朦胧模糊，要站不住了。
你别说这手感……
少年简直被气笑了，松手后退一步：“行，就当我是有体温的鬼。但和你一样，我也看不见你，所以你是不是也算鬼？”
双上雾愣了一下，神情蓦然清明：“你看不到我？”
“是啊，雨神小姐。”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求雨手段了得。”
感情是都听到了……双上雾有意和他保持一点距离，蜷了下手指又松开：“你……”
“我叫陈故。”他温润的嗓音在这个闷热的雷雨天气里格外清透，“耳东陈，故事的故。”
虽然看不见，但双上雾能凭这个声音想象出他无奈的表情：“别再叫我鬼了。”
双上雾低下头，哦了声。
雷声过后，乌云后迷茫的天空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如柱的雨水倾泻而下。
塑胶跑道上溅起的水花在她眼里变得虚焦模糊，再一开口，语气平淡到了诡异的程度：“你也是穿越来的吗？”
“我不知道。”陈故垂下眼，盯着面前一团空气，“我不记得任何事情，醒来后就在这了。”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玄幻，但初步能断定的是，她并没有穿到小说里，而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在她连个胚胎还不是的时候。
陈故缄默半晌，忽然开口：“你呢？许完愿就出现在这里了？”
闻言，双上雾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只要许愿就能回去了？”
说完她两手合十在身前，低下头，语气无比虔诚：“我希望我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
天上爆发的雷声像是在嘲笑她。
双上雾眼睛打开一条缝，发现自己还是在楼梯间，屏息，手合十地更用力了：“我想回到现实世界！”
回应她的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忍了半天的陈故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双上雾耳根一热，甩手面向声音的来源：“一点都不好笑！”
陈故笑够了，倚着墙，勾着点没散干净点笑意：“是，不好笑。”
双上雾哼了声，转身上了楼梯。
陈故追在她身后，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不属于这个时空，存在自然也极其不合理。
双上雾抿抿唇，放缓脚步：“我不知道，先看看吧。”
下一秒，一股陌生的力度猛然撞向自己的肩膀。两人同时踉跄一下，重心不稳地扑向两边。
双上雾轻嘶了声，扶墙站稳，没好气地回头：“你听我脚步走路好不好？”
陈故揉了揉发疼的手臂：“你怎么浑身上下瘦的只剩骨头了？况且，你走路速度一点规律都没有，我怎么来得及反应？”
说完，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银锥铃铛：“这是？”
-
双上雾对这所学校完全不熟悉，七拐八绕地穿过教学楼，最后停在一间空荡的废弃教室前。
她腕上绑着的红绳上的铃铛也随之停止震荡。
教室也不是全然废弃，至少里面还有人。
几个把校服裁剪成非主流款的少年坐在里面，吊儿郎当地翘着腿。
最扎眼的却是里面校服最正常的一个。
双止怀被人一群人围在中间，剑眉星目，叼着烟，笑容恣意，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戳动屏幕。
和双上雾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沉默稳重的双止怀判若两人。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冷不丁抬眼，扫过双上雾和陈故的脸，口吻轻蔑：“要约会去小树林，别来这儿。”
“我们不是……”双上雾充满解释，有种早恋被爸爸抓包的感觉。
双止怀轻笑一声，把手机递给旁边人，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双止怀和双上雾长得说不上多像，顶多遗传了他的身高。
“一中的？”他眯了眯眼，有一丝警觉，“怎么进来的？”
好问题。
穿越来的。
双上雾尬笑两声，挠挠后脑勺：“就……这么进来了呗。”
陈故听她编不下去了，温声插入话题：“我们来帮老师送东西的，马上就走。”
“哦，我知道！今天好多学校的老师都来附中开会了。”一个刺头模样的男生走了过来，撑着门框，笑看两人，“小情侣一起过来的啊？”
双上雾一噎。
好重的性缘脑。
陈故没想到自己胡乱扯的谎真被圆上了，给脸要脸，干脆顺着台阶下：“不是的学长，我们只是碰巧一起来送的。”
“叫什么学长？我们这儿高二八班双止怀那么有名你们不认识？”刺头皱了皱眉，“不对啊，这学期三个年级明明都没有转校生啊。”
双止怀一直没出声，盯着双上雾的脸好半晌，莫名觉得她长得很熟悉。
“我们见过？”双止怀朝她挑了下眉。
双上雾点点头，又很快摇头：“没见过。”
双止怀皱了下眉。
陈故见状，急忙拉住她的手腕，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再见。”
下一秒，双上雾被人拽着飞了出去。
跑出去一栋教学楼，两人靠着墙大喘气休息。
双上雾到底还是没适应，摩挲了下手腕上刚刚被他攥过的地方，吞吞吐吐：“你下次、慢点。”
陈故坦然一笑：“行。”
两人静默几秒，双上雾才轻声说：“他是我爸。”
“哦……”陈故偏头打量起窗外的雨势，突然反应过来，惊魂未定，“啊？你爸！？”
双上雾挠挠脸颊，道：“对。”
陈故微张嘴，完全不敢想自己刚才居然当着人家爸爸的面把他女儿拉走了。
他到死都要失去记忆了吗？
“虽然现在他还不认识我。”
陈故微微松了口气，斜眼：“所以我们穿越到十几年前了？”
双上雾垂眸，继续道：“可能不是。”
陈故眉眼间的轻佻散去，不自觉站得正了点：“什么意思？”
“我爸妈同级，她是高二才转来附中的。”
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在脑海不断放大、蔓延，直至侵占她的理智。
双上雾失神地盯着地面，将猜想脱口而出。
“所以我们不是穿越到了十几年前，而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