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日日过去,西湖的荷花谢了,枯枝残荷也别有一番趣味,白飞飞喜欢在旁晚去散步,江映芳同梅夫人也一如往昔,不停介绍着杭州城内俊俏的郎君,对此,白飞飞既甜蜜又烦恼。
九月初五,江映芳收到江家来信,白飞飞看着信里喜帖疑道:“二少……五表弟不是同那位庆宁公主订婚?怎么换成朱七七了?”
江映芳也满心疑惑,江廉尚公主这事江家谋划了好几年,去年十月份定好后,阖府松了口气,怎么又换了旁的姑娘?“朱家那姑娘你瞧着怎么样?同小廉配不配?”她记得那姑娘同菲菲很不对付,当年便是她插足女儿同沈浪,搅合的鸡飞狗跳,生出这许多波折。
白飞飞忆起往事,摇头轻笑,“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大了,懂事了。”再单纯的人,经历的多了,也会长大的,如今的朱七七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朱七七了,“年前在家里,你也见过她,就是那个性子急躁,穿的喜庆的姑娘,同五表弟很相配。”
江映芳细细回想了番,那日沈浪棺椁前,确实有个喜人的姑娘,一直帮着女儿说话,倒是个直心肠、真性情的姑娘。想想自家侄子那性子,摇头笑了笑,“同小廉一般无二的性子啊!”拉过女儿细细端详后,询问道:“菲菲,你想不想回去?”侄子成婚,她做姑姑的怎么也该去一趟。
白飞飞莞尔一笑,“去!”不为江廉她也该回去,去年她成婚,朱七七也去了蜀地,还拉了几车礼物,礼尚往来她也该去一趟,不然那蠢女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哼,朱七七成了自己弟媳,往后见到她都要行礼,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初初相见的娇蛮大小姐,她嫉妒万分的朱七七,什么都有的朱七七,见到她不仅要行礼,还要恭恭敬敬唤她一声表姐,朱七七,你也有今天,白飞飞越想越欢喜,乐不可支。
江映芳见她自个笑起来,捏了捏她白嫩的脸,“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想什么?”白飞飞收了笑脸,自嘲道:白飞飞啊,你可真是出息了!同个女人斗气。“朱七七成婚,大嫂和大哥应该也会去,我想小猫儿呢。”但一想到那是朱七七,白飞飞心里就很欢喜,现在的她比朱七七幸福多了,有了疼爱她的爹娘,有了很多朋友,还得到了沈大哥独一无二的爱,她啊,果然是个幸运的人。
“可惜你爹爹赶不回来。”江映芳抚摸着脸上伤痕,这些伤痕留了太多年,普通药物难以恢复,前些日子张莛回了杭州,在家歇息了几日,又道要去南疆,找白莲拿一蛊生蛊,替夫人去了脸上疤痕。
江映芳从来不在乎脸上这疤痕,只想一家人相守在一起,但女儿夫君都劝,她也只能随他们的心意,替张莛收拾好包袱,送他出了门。
南疆距离京城数千里,若是走水路,还需先到扬州,再从扬州返回京城,一来一回没有月余不行,白飞飞藏起眼中失落,劝着母亲:“我给城主府发封信,叫爹爹寻到生蛊,直接到京城看我们。”
“只能如此了!”江映芳颔首,想到张莛临行前所言,忧心忡忡,暗自祈祷此行顺利。
江廉同朱七七婚期定在十月初十,白飞飞想着母亲小一年不曾回去过,当即备好礼物,给父亲寄了信,带着母亲乘上去往京城的大船。行船比乘车方便许多,不过十几日便到了京城,府上提前得了消息,到码头迎接。
白飞飞前二十多年一共来过两次京城,第一次来京城,沈浪带着她逛遍京城,留下许多美好回忆,第二次来京城,沈浪抛下她去劫狱,留给她一具冰冷遗体,现在的白飞飞只想记住那些美好。
安顿好母亲,她趁着时间还早,独自到城里闲逛,不知不觉走到去年那胭脂铺子,小两层的铺子里热闹如昔,白飞飞看着新出的胭脂膏子,试了一盒又一盒,身边再没有那个默默看着她的沈大哥。
出来时夜色溶溶,白飞飞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追忆着那些美好往昔,行过几条街,一家酒楼映入眼帘,眼中染上一层水雾。“飞飞,听说他家的羊肉很好,我尝不出味道,你替我尝尝好不好?”京城依旧,故人不在!沈大哥,飞飞好想你!
“一间雅间,两壶黄酒,再来半斤羊肉!”白飞飞抬脚迈上楼梯,小二忙拦住她,“夫人,今儿楼上包了,只有楼下雅座,您瞧?”
包了?白飞飞轻叹一声,“那便一楼罢!”不过吃饭,在哪里吃都一样。
小二忙引着她到大厅空闲处坐下,倒了茶水招呼白飞飞,“夫人请喝茶!”
白飞飞扫过大厅,厅内十几张桌子坐满,或三五成群,或夫妻成双,唯有她孤身一人,不多时小二带着伙计上锅,白飞飞看着沸腾的汤底发了会呆,夹起一块羊肉放进热汤里涮了涮,送进嘴里,肉质鲜弹,同去年吃过的一般无二,又一次热泪盈眶,忙喝了口酒。
一口肉,一口酒,伴着厅中喧嚣声,白飞飞的心情平静下来,双靥染上一团红晕,窗外月色如洗,她仰头看出去,又是一个月圆夜,举起酒杯遥遥敬上,“沈大哥,飞飞敬你一杯!愿你在彼岸幸福。”
远处飘来一阵乐声,和着绵绵歌声,白飞飞安静听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还如当初不相识?怎么能不相识呢!”白飞飞怅然若失,这辈子能遇见沈大哥,是她之幸事,便是重来一次,她依然想要见到他,哪怕吃尽苦头,她也要遇到他,只是,她不会再一次次放开他,她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把人牢牢抓在手心。
“公子,慢点!”楼梯口传来响动,大厅内响起惊呼声,白飞飞从沉思中醒来,循声望去,一位裹着厚厚裘衣的公子哥带着两个小厮下楼,白飞飞摇摇头,想来这便是那位包了楼上的公子哥,不知是哪家王孙公子,这般天气便裹的如此严实,想来身体不大好。
许是嫌厅中的众人过于无理,公子哥身后一个小厮冷哼一声,冷着脸扫过一众客人,厅中众人知晓其身份,不敢再言语,纷纷低头用食。
公子哥似有不满,低声说了那小厮一句,耀武扬威的小厮立时毕恭毕敬,喏喏应下。
这声音……“沈大哥,这是沈大哥的声音。”白飞飞手一抖,酒杯掉落到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厅中众人循声看过来,见是个孤身一人的美娇娘,相互间瞧了瞧,窃窃私语。
白飞飞顾不得旁人想什么,起身看了出去,门口,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停下,小厮扶着公子哥上了马车,步履沉滞,无半分飘逸。
那是个文弱公子,不是她的沈大哥,白飞飞恍惚着坐回去,可那声音太像,万一,万一就是他?她得去看个明白,白飞飞打定主意,追了出去。
“哎,夫……夫人?”小二忙跟着追了出去,哪里还有人影,“瞧着也不像是吃白食的啊?今儿又白干了!晦气!”
白飞飞远远跟上那辆马车,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座府邸停了下来,白飞飞往前走了走,扫过府门上的门楣——永安侯府。
侯府门房看到马车,回头喊了声什么,几息后一个端庄的妇人快步走出,几步下了台阶,朝马车行去,小厮扶着公子哥下来后躬身退开,那妇人说了句什么,公子哥点点头又摇摇头,随着妇人进了大门。
夜色朦胧,白飞飞离得又远,看不清那公子哥样貌,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寻个机会翻进这户人家探个清楚。刚靠近两步,几个身手矫健的布衣男子状做无意朝她围来,白飞飞警惕心起。
柔和了眼神,装出一副茫然样子四处打量着,刚要拦一个路人问话。其中一男子衣襟近到身前,眼神扫过白飞飞,冷冷一笑,“这位夫人,你跟了我家公子一路,意欲何为?”
闻言白飞飞浑身发冷,这一路行来,她竟没有察觉自己被人尾随,这些年果然荒废了武功,也放松了警惕,凝神回道:“我瞧那位公子像我一位朋友,想要瞧清楚些,还请这位……”既已察觉,她也如实相告。
岂料这布衣男子听后笑容更冷,讽刺道:“你是朋友,她是故人,这满京城的女子都是我家公子故人,我瞧夫人年纪轻轻,不思在家相夫教子,反追着旁人家的公子少爷跑,果真是世风日下,”说罢鄙夷地瞧了眼白飞飞,瞧着端庄柔和,行为却如此鄙贱,语气越发不堪,“这位夫人,我家公子已经订婚,不是你这等深闺妇人能肖想的,小心坏了自己名节,令家人蒙羞!”
白飞飞无故得了这一通嘲讽,立时出声呵道:“这位公子,我说了,我……”
似是没见过如此纠缠不清的妇人,男子眼神一寒,冷笑几声,呵斥道:“啧,似你这般妇人我瞧得多了,赶紧走,不然老子不客气……”
自己这几年脾气是越发好了,被这么个蠢货嘲讽竟忍了下来,若换了几年前,她早一掌杀了,连尸体都给他毁了。恶女不同蠢男斗,白飞飞怒而转身,走出几步越想越气,脚步一顿,转身折返,蓄力朝那男子攻击去。
那男子眼神一冷,气沉丹田,聚掌为拳,朝白飞飞迎了上去,只一下白飞飞已瞧出他练的是硬功夫,不同他硬碰硬,仗着飘逸的身法,一而再避开虎虎生风的铁拳,寻到机会一掌拍在他脸上,冷冷道:“这是叫你知道,不要乱吠,我白……你家公子连我夫君一个小拇指也比不上,若不是听他声音有几分相像,白送到眼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说着脚下一点飘出几丈开外,目光扫过四下,见其余几人再次围来,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那挨了打的男子狠狠啐了口,“通知锦衣卫,把这个小娘皮给我找出来!”
“老大,少爷那脾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出声劝道。
男子抚着脸颊,“打狗还要看主人,少爷若生气,老子自会受着,今儿这口气,老子必须出。个臭娘们!”
其余几人相互看看,一个看起来沉稳的男子冷声劝道:“少爷这几日身体不适,你要招惹晦气,你自己去,莫带上我们,别忘记前一波人现在何处?”说完带着其他人离开。
男子气急,一拳砸在旁边墙壁上,身影一闪消失不见,身边墙壁晃了晃,一条裂缝出现在墙壁上,“咔嚓”一声,十几丈的墙壁轰然倒塌,内里传来几声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