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落下,空中刮起了风,吹得筒子楼里晾着的衣服剧烈摇晃。
鞋子踩着水洼,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梁牧牧冲进楼道直奔三楼。
三楼楼道里三三两两的房客和她一样,着急忙慌地回来收衣服,几个嗓门大的还在发着牢骚。
衣服取下之后,梁牧牧动作却依旧迟疑,她盯着绳子上不属于自己的那几件上衣,撇了撇嘴。
几分钟后,绳子上最后几件也被她一股脑收进了房里。
正准备锁门离开时,梁牧牧忽然动作一顿,她想起什么,开始低头在走廊上寻找,甚至踩上围栏朝楼下望去。
“没有……”
她分明记得,江知有一件白色背心,昨晚自己不小心撞落,还帮他重新洗了一遍,所以记忆深刻。
“难道被风吹跑了?”
正当她要下来时,陡然瞥见楼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雨雾朦胧,那个人直挺挺地立在雨里,头抬着,像一座雕塑。
看得方向,似乎正是三楼!
“他在看什么……”梁牧牧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站在雨里观望的东西,心里隐隐升起一抹异样。
等到下楼时,她留心朝那个位置看了眼,然而已经空无一人了。
……
雨水逐渐开始倾盆而下,门口四溅的水花激起了一片凉意。
不少客人被困在餐厅里,等到时间不能再耽搁,又陆陆续续冒雨离去。
油腻的盘子堆起一层又一层,梁牧牧蹙起眉毛,却又无可奈何地搬起盘子。
真是不管到哪个世界,都少不了打工。
迎面撞见江知走过来,梁牧牧往左,他往左,梁牧牧往右,他也往右。
这样僵持了几秒,江知轻啧一声,干脆帮她把盘子都端去了厨房。
梁牧牧:“……你这样显得我很没用。”
江知无所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梁牧牧:“……”
你那张惯会花言巧语的嘴巴呢!
雨幕里的建筑,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白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
“我刚才回去收衣服…”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细弱,“在楼下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有多奇怪?”
“不去躲雨,反而一直盯着三楼的方向。”
江知若有所思,然后道:“其实,筒子楼里不全是正常人。”
不全是正常人?
“什么意思?”梁牧牧扭头问。
江知盯了她两秒,开口解释:“前几年,城外有座精神病院,后来院长跑了,里面的病人没地方去,有一些就被家里人接回了城里,还有一些——你看到澡堂对面的废弃工厂了吧?”
梁牧牧点头。
“病人们盘踞在工厂里,白天不出来,一到晚上,你就会发现里面人影幢幢。”
江知说得煞有其事,梁牧牧不免有些相信了:“那他们吃什么?”
“谁知道呢,”江知耸耸肩,“但是听说有人看到过,时常会有骨头从工厂内部,丢进那条巷子里。”
难道,楼下那个人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是他偷走了那件白色背心?可是背心有什么好偷的……
梁牧牧正暗自思忖,江知慢慢凑近,轻声问:“你害怕了?”
被迫打断了思绪,梁牧牧抬眼,却见那双桃花眼中不遮不掩,带着戏弄的笑意。
“……”她恍然大悟,顿感无语,“你骗我。”
江知叹了口气:“你的反应也太冷淡了。”
又有一桌客人离开,梁牧牧皮笑肉不笑地把他推开,转身收拾桌子。
被江知一打岔,梁牧牧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等到入夜,梁牧牧站在澡堂里。半开的窗户外,是黝黑的废弃工厂。
今夜不见月光,她盯着幽深的工厂三楼,似乎真能看见里头人影攒动,心里一阵发毛。
凉风从窗外扑面而来,吹动淋浴间的门帘,如同有人在里面疯狂拍打一般。
梁牧牧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杂念都甩出去:“骗子的话怎么能信,不能信!不能信!”
话是这么说,可等她洗漱好躺在被窝里时,盯着黑暗感觉毫无睡意。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些病人晚上出来会去哪儿呢?”
他们会趁着人们外出,钻进他们的床底下吗?
会半夜当人们熟睡时,站在他们床前凝视吗?
还是会从工厂的三楼,跳进澡堂里?
她喃喃自语:“好像离得……也不是很宽,没有墙壁隔断,只要通过助跑……”
〖叮咚!〗
正思考着,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提示音,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正是消失已久的一号助手。
等提示音停下,她缓了缓,才道:“你刚才说,江知今夜准备提前下班,结果将会错过连环犯下了药的酒?”
〖请宿主尽快纠正剧情,使剧情正常发展。〗
“可是…”梁牧牧问,“主角为什么没有跟着剧情的方向走?”
〖主角的自主行为,一号助手无法解释,请宿主抓紧时间,让剧情回到正轨。〗
“自主行为?也就是说,下次还会有这种情况?”
〖若有剧情偏离,一号助手会及时通知宿主,请不要担忧。〗
“看来你们也不是那么厉害。”
她得出结论。
尽管满腹疑虑,梁牧牧也只能爬出被窝。
西街灯红酒绿,人声嘈杂。每经过一条小巷,都会有一点猩红闪过,然后烟草的味道充斥鼻腔。
站在路灯下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女人,油腻肮脏的手掌朝下相互磨蹭着,口中还发出几声奇怪的低哼。
梁牧牧带着口罩,低头快速走到西街酒吧门口,不必仔细听,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动感音乐。
〖警告!警告!主角即将离开,宿主还有 3 分钟时间挽救,请宿主抓紧时间!〗
脑海里的一号助手催命符似的嚎叫着,梁牧牧有气无力回了句:“知道了,知道了。”
工作了一天,她能强撑着过来,已经很努力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江知提前离开酒吧?
昏暗交错的彩灯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闪烁,酒吧中央巨大的舞台上,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在上面热舞。
梁牧牧压了压口罩边缘,一进去就只看见乌压压的人头。
在人群里面找一个人,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着的。
不过,也许是主角光环太过强大,她真的就一瞬间瞧见了立在吧台前的江知。
只见几个人围在他身侧,有男有女,口中似乎都在催促着什么。
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酒杯。
服务生平时并不会拒绝客人请的酒水,酒卖不出去还好说,若是遇到难缠的,说不定工作都会保不住。
但是江知今天却似乎并不打算喝下。
他脸上挂着笑,也不知说了什么,竟然让那些难缠的客人脸色稍霁。
梁牧牧道:“他杯中的酒,就是加了料的吧?连环犯肯定躲在人群里……”
窥视!
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场景特别像是——羊入虎口!
就是不知道江知是不是那只羊。
〖还剩1 分 30 秒,注意:若无法纠正剧情,将判定任务失败!〗
所谓的任务,就是让江知喝下手里那杯酒,让剧情回到正轨。
但是用什么方法,能让他喝下去……
“那就赌一把。”
梁牧牧穿梭在人群里,惹得不少人发出阵阵牢骚。
这不小的动静一下就吸引了江知他们的注意,有人吹了声口哨:“怎么有个妹妹到这来了?”
等她停在江知跟前,江知才问:“你怎么来了?”
梁牧牧没摘下口罩,只是讶然道:“这你都认得出来!”
“你还真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江知还要再说什么,“你先……”
却不等他说完,梁牧牧就正儿八经打断道:“你们怎么能一群人欺负一个人呢?他不喝,何必强迫他?”
听着她的义正词严,不少人都跟看笑话似的,有人调侃:“呦,原来是来找情哥哥的,快回去洗洗睡吧,你的好哥哥忙着呢!”
这人嘴里头不干净,其他人听了也是哄然大笑。
梁牧牧抬眼看着江知。
江知表情没多大变化,他淡笑道:“都是朋友,你回去吧。”
周遭又有人开始起哄。
看着江知冷淡的眉眼,梁牧牧突然开始不太确定,自己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
如果不成功,她将会面临什么呢?一号助手这个呆瓜,不知道有没有保护宿主这项指令。
梁牧牧缓缓叹出一口气。
随后,她抽出江知手里的酒杯,眉目带着忧愁:“江知,他们不心疼你,我会心疼的,我替你喝。”
江知一时看不懂梁牧牧想做什么,于是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表演。
伴随着闹哄哄的音乐声,杯里的酒液在灯光下摇晃着。
那群不怕事大的围观者,鼓掌叫好,不知不觉间便围成了一个小包围圈,似乎都等着她喝下去。
梁牧牧拉下口罩,将杯子递到唇边正要喝下,就被人一把抢过。
她在暗处缓缓抬眼,果然看见江知的喉结滚动,那杯酒,被他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
江知最不想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