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你要带我去哪儿?”
身上散发着淡淡酒气的江知,径直拉着梁牧牧往一个通道走去。
由于角度问题,舞池里的灯光在通道口处晃过又消失。
越往里走就越漆黑,一路上都没什么人经过,直到江知推开一道门,梁牧牧才得以重见光明。
江知关上门转身,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说:“你怎么会在这儿?梁牧牧。”
他背靠门,双手环胸,乌黑的发丝被捞起,露出眉眼。
“我……我不是说了嘛,我担心你。”又带上了口罩的梁牧牧,声音瓮声瓮气,真假难辨。
江知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鬼话,只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随后道:“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出去,等我回来。”
“江知!”
正要离开的江知被叫住,他回头,无声问她:有事?
“你这几天……有没有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就是那种,突然对你说莫名其妙的话,或者动作鬼鬼祟祟的人?”梁牧牧问。
江知极为配合地回忆,最后回答:“有。”
闻言,梁牧牧一时有些紧张:“谁?”
“你就挺奇怪的。”
“……”她隔着口罩毫不犹豫摆手,“再见。”
……
夜幕更深,但是江知并没有出现,梁牧牧知道,剧情正缓缓往她预料的方向行驶。
“现在的剧情是什么?”
〖叮——
察觉到身体不对劲的江知,步履踉跄,背影形单影只藏匿在阴暗里。
洁白的衬衫染上污泥,他觉得自己宛若地沟里爬行的老鼠,肮脏又见不得光。
可是,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酒肉奢靡,有的人却举步维艰。
人人都可以踩着他的脊梁。
江知握紧拳头,仿佛手里攥的不是泥土,而是他那颗不甘又愤恨的心……〗
酒吧后巷,少有人经过。
转角的阴影很好地掩藏了梁牧牧的身体,巷子里的江知却暴露在耀眼的霓虹灯下。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在他身上,宛如一幅泼了颜料的油画,他的脸藏在暗处,浑身都在颤抖。
真可怜。
梁牧牧这般想到。
她冷眼旁观,然后转身离开。
……
入夜后的西街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变得萎靡荒诞,数不清的男女在街头徘徊,角落里火星忽闪,烟雾缭绕。
突然,酒吧后巷里走进一个人,看见地上趴着人也不惊讶,反而慢慢蹲下。
霓虹灯照亮江知的同时也打在来人的脸上,只听一声低叹,这人伸手推了一下江知的肩膀。
“一号助手,我这样做确定没问题?”
〖未检测到干扰剧情发展行为。〗
梁牧牧长舒一口气,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她现在立刻马上就会离开。
她蹲在江知身边,边推边问:“江知,你怎么样?不会晕了吧?”
梁牧牧只好又凑近了些,她用力掰动江知的肩膀:“你——”
话才出口,就被江知仰面扑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感觉脖子有炙热的触感,好像是……唇。
梁牧牧顿时僵在原地。
江知这时抬起头,他眼周泛红,嘴唇也红艳,随后又低头缓缓凑近,蜻蜓点水般落下几个吻。
隔着口罩,梁牧牧都能感觉到他唇上的灼热和湿润。
她下意识去推,但好像适得其反。
得到的回应,是对方双臂从她背脊下穿过,死死地把她抱在怀里,如同深海章鱼的触手,将猎物紧紧缠住,同样滚烫的手竟然有钻进她衣服下摆的苗头。
指腹在皮肤上摩挲着,有些疼。
梁牧牧这才开始慌了,她用力挣扎,口中连声喊着江知的名字。
巷子口又有人经过的脚步声,狭长的影子探进巷子里又随着霓虹灯摆动。
江知的手在地上缓缓攥紧,过了会儿,才压着嗓音说:“带我回去。”
……
凌晨时分的澡堂空无一人,梁牧牧等在男澡堂外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站在夜风中打了个冷颤,心道:淋这么久冷水,明天会感冒吧……
次日一大早,江知果然生病了。
梁牧牧跪坐在地上,伸手在江知额头探了下。
“江知,你生病了!”她肯定道。
“是吗?”江知不以为意,语气淡淡。
两人神情自然,似乎谁都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梁牧牧点头:“不过问题不大。”说完,替他掖好被子,转身拿起脸盆离开房间。
照顾病人,她很擅长。以前她就经常照顾胃病犯了的霸总,积累了很多经验。昨晚也是因为她,江知才会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酒。
打湿的毛巾在江知脖颈处轻轻擦拭,许是有点痒,他微微侧过头,露出的脖子乃至脸颊都因发烧,泛起了薄红。
她将毛巾丢回盆里,说:“你放心!我会替你跟老板请假的。”
“不用。”江知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气,“不过就是发个烧,我还没那么娇弱。”
“你……”梁牧牧下意识想劝几句,但转念一想,主角的选择都关乎剧情,算了。
“那随你。”她说。
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小窗户斜射进来,但这稀薄的新鲜空气,根本无法解决地窖里尘封多年的味道。
梁牧牧不时闭气换气,难受得很。
这是好人家餐厅下的地窖,放的都是些大小不一的陶罐。
她挪到江知身边,问:“这些都要搬出去吗?”
里头装的是老板自酿的陈年老酒,今天老板娘生日,老板一咬牙,亲手打开了这扇多年未开过的木门。
“不用,这个就行。”江知单手拎起一个篮球大小的陶罐,随手扫了扫上面厚厚的灰尘。
他偏过头咳嗽几声。
梁牧牧这才想起眼前的人是个病患:“你没事吧?”
“死不了。”
脾气还挺大。
一时无言。
江知转头看她,目光带着审视:“梁牧牧。”
打算抱着陶罐上去的梁牧牧,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她忙打断道:“这里灰尘太多,我先上去等你!”
正要逃离这里,江知却伸手一拦,果然就听他道:
“那些人没有道德底线,你昨晚要是喝下那杯酒,他们只会当做一份免费的开胃菜,没人会救你。”
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跃,她无意识地屈指在陶罐上摩挲。
江知垂首瞥了一眼,又道:“我不需要你帮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所以……”梁牧牧转身,问,“你是怪我多管闲事?”
江知走进一步,脸上还泛着病气,嘴里的话却像是刀子:“像你这种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群人的挣扎。”
他一步步逼近,“如果你只是把这里的生活当作一场冒险,那我劝你趁早回去,也省得给我找麻烦。”
梁牧牧神色未变,经历了三个不同世界的人,倒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失控。
她看着虚空,语气很低,“我也想回去啊……”
可是我回不去了。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春天还未结束,灿烂的夕阳光下,街道上的花开得欢快,也为这座破败的城带来了一丝生机。
餐厅挂上“暂不营业”提示牌,老板从厨房端出准备的最后一道菜,那桌子上插着生日蜡烛的蛋糕散发着奶油的味道。
“这酒的味道绝对好!”
老板拿着榔头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块封口泥,话语中不免带着一丝得意:“我已经在跟隔壁村子的人商量好了,过几个月就把一半的陶罐都送过去,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虹虹笑着附和:“那今天得好好尝尝味道。”
封口泥下的纸包一揭开,酒香四溢。
热闹了一个多小时,酒足饭饱后,外头的天气已然暗了下来。
梁牧牧不爱甜食,老板娘之前就知道的,也许是今天高兴,又或许是酒意上头,热情高涨的要让梁牧牧多吃几口。
“今天我生日,你好歹给个面子,多吃几口,你看你瘦的!我家大娃的手臂都比你的粗,他之前也是挑食,这不爱吃那不爱吃,总生病,你可不能这样!”
这话说的,倒叫梁牧牧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又吃了几口,吃完倒了杯酒解腻。
她之前喝了一杯就感觉有些发晕,这再喝一杯,竟然就有些醉了。
其实酒精度数不高,其他人还好,江知病着就没喝。
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来梁牧牧不会喝酒,但他们知道是江知介绍梁牧牧过来的,也就默认他送梁牧牧回去。
完全没意识到,酒桌上两人的气氛不对。
今夜的晚风不凉不燥,吹得人挺舒服。
江知背着梁牧牧走在只有零星几个行人的街道上,风吹动房子上方的花藤,簌簌坠下了几朵粉花;栽在路旁的绿树,也同时沙沙作响。
也不知梁牧牧是真醉了还是在发呆,走了很久都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她的发丝坠在江知下颌旁,带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她不说话,江知也没开口,唯有他时不时的咳嗽声打破寂静。
等走到最后一条街时,迎面走来一家三口,父亲抱着女儿,母亲逗着孩子,小女孩的笑声银铃似的。看着很幸福。
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集。
但江知这个时候却慢慢停了下来,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边是裂开了墙皮的矮房子,身后背着梁牧牧,肩上有些湿润。
背上的梁牧牧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也许一直醒着,她肩头耸动埋在江知的肩膀上。
竟然在哭?
江知良久才空出一只手把自己的帽子戴在了梁牧牧脑袋上。
戴完之后确定不会掉下来,才继续朝前跨步。
一点一点细碎的呜咽声最终消失在夜里。
第二天,肿着一双桃子眼的梁牧牧嘶哑着嗓音问江知:“我昨晚干什么了?”
江知看也不看她,低头在本子上抄录着什么:“你昨晚硬要喝一整壶水,还唱了一整晚的儿歌,我没拦住。”
“我这么霸道?”梁牧牧狐疑地看着他。
“是啊,”江知随口胡诌,“你还让我跟我踩死的甲虫道歉。”
“有点荒谬……”梁牧牧自言自语离开,容她好好想想。
江知笔尖一顿,又继续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