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雪南在一阵眩晕中慢慢醒来。周围静悄悄的,她微微一动就浑身都痛,好半天才弄清楚,她是在医院。
之前的事一件件回想起来了。她的手一寸一寸向旁边挪动,碰到了按铃。
第一个进来的人居然是成熙……
也行吧。她轻声问:“欢言呢……”
成熙说:“他没事……”
“那人死了没。”
片刻安静,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靖雪南感到了比身体上更剧烈的痛从心中传出来,她合起眼。
人命啊。人生之初,便背上了如此沉重之物。当初落笔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都告诉我吧。”她轻声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欢言会被抓起来吗?”
成熙说:“不要这样担心。我们都问过了,有你的证词,不会怎么样的。”
只是对方的家人正在大闹,所以欢言现在也确实是被警察带走了。
诶?
真的吗?靖雪南心中顿时生出一线希望,立刻要起来:“那我要——”
“你不许动!”成熙把她按住:“你又断了好几根骨头你知道吗?而且还有内出血,还有严重的冻伤。”那天晚上气温接近零下二十度,她那样被按在雪地里那么久,再迟点冻死都有可能。
“我没事。”靖雪南丝毫不以为意,“……我妈呢?”
成熙沉默了。刚开始听说这事,靳晓涵非常激动,伤心欲绝。但听完了前因后果,再没说过一句话。这会儿她不在——大约已经回到信城了。他不解,但父亲沉默之后只是说:没事,还有我们呢。
靖雪南看看他的神情,不禁好笑:“她回去了?”
成熙轻声说:“我们会照顾你的。”
好家伙,女一竟是我自己。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好一会儿,又想起来了:“如果欢言那边搞不定了,一定要告诉我。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得去找他爸。”
成熙有点震惊:“不是说他们家——你能找到吗?”
“能的。”靖雪南笑着叹了口气,“不到最后,找了他也不会搭理。但我想,要是欢言面临着前程断送的危险,他应该还是会管的。”
他另一个儿子怎么也治不好,而欢言是这么聪明能干。虽然逻辑上来说前后有点矛盾,但欢言高中时,展开学还去找过他好几次。可见还是希望他回去的,倒也并不是一心要让他们都去死什么的。
多亏初二作者偏好复杂人性,好歹没把展开学写成个一根筋的无脑变态。这角色是人品有缺陷,不是智商有缺陷,也不是有特殊喜好。
没想到现如今,这倒成了一条退路。
成熙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只是说:“你现在得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了。”
你就不是小孩了吗?靖雪南又想起来了:“那人家里是不是在使劲闹?”
没等回答,又说:“让他们来看我。”
成熙说:“他们不是讲道理的人。”
靖雪南笑了:“让他们来。”
对于无赖,只能比他们更无赖。讲道理谈感情都没用,比狠的时候到了。
对方不肯来,警察都看不下去,硬给带了过来。
一看到靖雪南,那家人显然有点心虚。但这不要紧,马上就说“起码人还在”,“还不知道平时是怎么不学好呢”,“再怎样也不能要人的命吧”……越说越理直气壮,居然斜眼撇嘴地骂了起来。
成熙气得想赶他们出去。
警察本意是让他们来道歉的,见此情形,出于最朴素的正义感,也要喝斥几句,想赶人走了。
靖雪南看看他们中带头的那个,那是死者的父亲。
她笑着问,“警察叔叔,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是我砸的,他为什么没死呀?我学过散打,是我把他绊倒,用石头砸昏的。他们头上的伤,都是我砸的。”
不等警察说话,那些人连忙七嘴八舌嚷嚷起来:“什么狠毒的人哟!头都给人砸烂了,谁欺负的谁还不一定呢!”
那个带头的更是上前一步大骂起来。他儿子虽然是个流氓,对他也打过骂过,但儿子没了,他也是真伤心的。
靖雪南还是看着他,冷静极了:“再闹,等我起来了,就要你们全家的命。今天你们的脸我全记得。我12,把你们杀了,把你们的父母儿女杀了,把你们全都一把火烧了,也不会判刑。我知道你家在哪。青山胡同72号,是吧?你还有另一个儿子,和救我的小哥哥同岁。”
一瞬间满屋寂静。然后那人跳了起来,朝着她举起拳头:“你说什么?啊?!你这个——”
警察赶紧扭住他。趁着这机会,靖雪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举起床头的水壶砸在了他头上。
血一下子溅起来,点点洒在病房墙上,极为刺眼。她猛一回头,在剩下的人里迅速来回扫了一圈。
所有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外头的警察也都冲了进来,夺下她那水壶,把她按了回去。同时清走了所有人。
人都出去了,靖雪南一下子蜷起身体,痛得说不出话。
“你这是干什么呢?!”警察生气地训斥她,“你这样有什么用!不是添乱吗?!你还真要杀人吗?!”
边骂,边急急按铃叫医生。
靖雪南说:“有用的……唔……”太痛了,痛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而且对人下这么狠的手,实在是非常违背她的天性。理智上并没觉得自己做错,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满眶,说不出的痛苦盈满心间。
最大的惶恐其实来自于:这些坏人也出自她笔下,是她一手创造出的。
假如当初不是那么极端,不曾让他们做这么坏的人,彼此是否也能相安无事,各自过安乐日子?如果能力足够,她或许可以为主角群扫平前路。那么,那些因她的落笔而平白出现的坏人呢?她是否也该为他们丑恶不幸的人生负责?
当下,她还没能想清这一则。
无论如何,就眼下而言,做法是有用的。那家还在闹,但是只剩了两个人。大家看到那小姑娘的狠劲儿,不想赌她到底是不是真敢杀人。欺负人容易,防着人报复很难。
只剩两个人,警察都可以把他们打发了。而且还有成熙家帮忙——他妈是个律师。
过了两个月,事情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