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钻进练习室浴室，皱着眉头打量着足有半个多月没回来过的洗浴室。
他和五条悟并不怎么回来，这里洗浴的东西还像他们刚去参加节目的时候一样，规规矩矩分门别类的码在上面。
夏油杰脱下身上由于浸满了雨水而显得脏兮兮的衣服，打开了沐浴的花洒。
温热的水流顺着他的躯体往下延伸着，和室外不同的湿热水汽蒸腾起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劈头盖脸的罩住。
夏油杰看着细小的水流在掌心汇聚成水洼，抬手洗掉脸上的血渍。
他略微后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除了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一脸营养不良的鬼样子，在刘海旁有一块约硬币大小的擦伤，正缓慢的往外渗血。
这是那时的那个店员——
室外的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还沉寂在他的脊骨中，仿佛针扎一样刺痛着他的神经，在他每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卷土重来。
夏油杰撑在墙上，只感觉满目都是由于体力不支造成的黑白雪花，花洒中散落的水珠敲打皮肤的声响像是一道道细碎的音符，却又带着一丝紧迫在他的耳边徘徊回响。
噼啪。
噼啪。
像鼓掌。
……
夏油杰的黑色头发比两三年前长长了不少，像一块不透风的挡雨布挂在他的脸颊两侧，更显得这轻巧微弱的水声格外震耳欲聋。
……
门口传来咚咚几声响:
“夏油？夏油你在吗？”
……硝子？
夏油杰感觉冲水冲的脑袋发热，听到硝子的声响后一抬头顶到了墙上，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于是抬高音量喊到:“硝子？我还在洗澡，有什么事情？”
他顿了顿，听硝子应了一声后似乎直接打开练习室的门走了进来，乐福鞋微弱的高跟鞋声响在门口不远处停住了，在浴室门外似乎撕开了什么塑料包装的东西。
紧接着高跟鞋的声音就逐渐远离，随着咔哒一声响，练习室的门重新被关上了。
夏油杰心中略微困惑，但还是取下架子上的沐浴露抹在了身上。
等等，这个味道好像是悟的沐浴露来着……？
嘛，快点洗好出去看看九十九又在干什么好了……
而且如果真的放弃做偶像转去演戏的话……这边组合的事情该怎么办？这次出现事故的话夜蛾和组内还需要赔款，这份款项自己真的赔得起吗？
悟的话，自己走后真的没关系吗？
医院，夏油杰的病房中。
叮叮咚咚的电话铃声从五条悟的兜里传出，打破了一群人低声的呻吟声。
五条悟回过头刚把病房门关好，听到这声铃声，皱着眉头一手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满身摸索起手机来。
衣领上有一点乱，还沾了血，被他嫌弃的掖到了外套里面。
原本裹在手上的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他有点嫌弃的在裤子上蹭掉拳锋上的血，在自己的裤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显示是硝子的来电。
他深吸了一口气，争取把自己的语气调整到平常，按下了通话键。
“喂喂？五条吗？”电话那头的硝子声音一如平常：“你在哪？我怎么听着你那边声音有点不对劲？”
怎么听上去像是几个人在呻吟的样子...
“啊，老子这边有几个流浪汉，可能是嗑嗨了点。不说这个了，你那边什么情况？”五条悟眯起眼睛，用皮鞋撵了撵一个躺在地上发出无意识呻吟的人，把他那张血肉模糊的嘴擀到地上：“话说回来，杰刚刚跟老子发消息说是回到公司里了？”
硝子把电话换到左手，取出一只烟叼在嘴上，从兜里取出打火机慢悠悠的点燃：“他确实回到公司了，不过......状态确实很差，这个暂先不提——”
“夜蛾老师回来了。而现在九十九由基在和他商量把夏油的合同要走，去演戏的事情。我刚刚借着出来上厕所的机会出来跟你谈这个事情。”
“什么？”
五条悟捏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九十九由基劝夏油杰去演戏？？？”
“是的吧。”
“夜蛾同意了？”
“倒还没说什么，夏油杰还没从练习室里出来，他状态有点太差了。他得感谢我在你们上节目前给他找了一瓶素颜霜带上，不然就他现在的状态，分分钟被人当成女鬼拉走。”
“老子马上就到。”五条悟果断挂掉了电话。
他蹲下身，在地上那群人的兜里找了一圈，摸出了钥匙。
出门后五条悟边往外走去，一边拨通了本家的管家：“喂喂？”
“少爷？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家快派人把医院里的这群东西拉去给禅院家查收。”五条悟漫不经心的往医院外的停车场赶去，说完以后就利索的挂了电话。
医院门外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记者，此刻正淋着雨撑着伞在门外直播着现在的情况，见到五条悟从里面走出来，顿时像是一群看到了盛宴的饕餮一样围上来：“您好！我是东京电视台的记者！请问您对于夏油杰近期在团队中的表现有什么看法吗？”
“您好！请问可以接受采访吗！请问您对于媒体猜测夏油杰在节目中故意假装昏倒以达到逃避毒检的说法有什么看法吗？”
“请问您不辞远路绕到医院看望夏油杰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请问您对于夏油杰有什么想说的吗？”
五条悟有点烦躁的踩着水洼从人群中经过，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冰冷神色，他似乎是头一回注意到这群让人厌烦的媒体，抬起眼皮扫视了一圈这群记者。
长枪短炮，黑洞洞的摄像头像是某种充满恶意的深渊，牢牢的固定在他的方向。
他一边不耐烦的突破人群往外走，一边挂上惯常的敷衍笑容：“无可奉告，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我和杰是很好的搭档，这一点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改变。”
有记者像是察觉到了他话中一丝隐约的不耐烦：“那么请问您对于夏油杰近期的活动安排是否有个人的理解和想法？”
五条悟看着自家的车就在前面，继续往前走去，连带着一群人也跟着往前走去：“没什么想法，能和杰一起出活动我感觉非常愉快，没有任何的不适。”
“目前热搜上有关于夏油杰身体的传闻是否属实呢？”又有一个记者连珠炮一样问：“您对于夏油杰身体问题有什么看法？夏油杰在节目前有和公司提到过身体方面的问题吗？”
“无可奉告。”五条悟拉开自己的车门，皱着眉冰着脸撑着车门坐了进去。“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如果有这方面的问题应该去问我的经纪人。”
他启动了车，把一群人甩在车后。
另一边，夏油杰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硝子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包塑料包装的东西。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苏菲牌的......
夏油杰擦拭头发的手短暂的暂停了一下，片刻后又强制自己镇静下来，自我安慰道：
当时自己决定隐瞒身体问题做偶像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吗？
被人发现身体问题然后被......昭告天下。
现在他基本上处于一个社会性死亡的状态下——不止一些原本不知情，不认识他的人，粉丝，平时工作生活会遇到的人，他的亲朋好友，乃至最亲近的人——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了。
关于他身体的情报是怎么传播出去的他自己心里也有数：看医院里的那群记者多半并不是真正的记者，多半是别的记者请来的代拍和狗仔；除了他们还有五条悟的一些私生饭和粉丝，甚至——
是公司派出去的。
找到散发自己消息的罪魁祸首已经基本不太有可能，他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取过硝子放在桌子上的那包卫生巾取了一张。
虽然他没有用过，但是也有在各种平台上见过类似的广告和宣传。
等夏油杰收拾好身上的一片狼藉，直起身的时候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电充了一半，五条悟那边则是没再给他回消息。
也没有电话。
他有点犹豫，但还是推开门往外走去——
他一开门就看到硝子和七海灰原分别站在待客室的门口，此刻正扒在门口偷听。
硝子一只手里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个已经吸完了的烟头，整个人几乎要趴在门上偷听，见夏油杰从练习室里出来，披散着的头发还有点湿，穿着一个宽大的白色t恤和松垮的裤子。
硝子冲他撅撅嘴，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并顺势把手里的烟头递给他，压低声道：“夜蛾老师在前面，九十九由基在和他聊关于你和五条悟的事情。”
夏油杰接过她手里的烟头丢进走廊另一边的垃圾桶，回过头跟她比划了一下墨镜的手势。
硝子看见他比划的动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冲他挥挥手示意她不知道。
七海和灰原也都齐刷刷的摇了摇头。
悟还没来......
夏油杰心里沉甸甸的。
距离上次见到悟已经是两三天的事情了。
那会他俩还在节目上，悟在临上台前还在担心的问自己没事吧脸色好差，自己刚说完没事扭头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
夏油杰无声的叹了口气。
很快，他也学着门口的三个人贴在门口偷听着……
门里隐隐约约传来夜蛾的声音。
以及九十九豪爽的笑声：
“是吧！杰君是个很有星途的孩子！”
“最近……总公司……施压……五条悟那边……”夜蛾的声音略微低沉，隔着门有点听不清。
“啊这个没有关系的，我只是让杰君去试一试，万一呢。”
“……个人意见……而且本身搭档……”
“哦呀，杰君和五条君平时是这个样的么？我看很多媒体的新闻，还以为他们俩关系或许没表面上那么好来着。”
“五条悟那边……不清楚……后期可能还会有他的协调……”
“其实悟君一起来也是可以的，只是他本身对演戏实在是没什么想法所以也没办法硬催着他来，杰君的话……以后如果在演艺圈有困难的话也随时欢迎来我这边。而且本身我不是接到消息说是杰君似乎已经被贵公司……”
“这个问题……等五条悟……杰本身……”
“啊啊知道的知道的，还是要看杰君本身的想法嘛。”九十九由基的声音如往常一般爽朗：“如果他本身也有这个想法的话，或许来我这边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您说呢。”
夏油杰回忆起练习室桌面上的邀请函，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无论如何，这偶像是做不下去了。
他不感觉在自己声誉涂地以后还能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做他的偶像——这多半不太可能了。
就算网民们一瞬间全体失忆，他也做不到继续像往常一样继续做偶像了。
其实在节目演出前就已经做好了自己准备退圈的预备，只是没想到自己退圈的情形会这么难看——在他的预计中，虽不至于满身骂名，至少也要是一个温和平静的离开，和悟好好的说过以后再——
他面色逐渐难看起来，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自己这个身体本身就——
听了没多大会，就听咔擦一声，公司的前门被人推开了——
夏油杰下意识看去，看到某个人气势嚣张的推开门后，大踏步往这里走过来。
……？
悟？！
也对，悟刚刚就还在路上，说不准看到自己的消息之后，从外边赶回来也说不准。
他心中有些讶异，还是直起身子迎上去:“悟，你怎么这么快就……”
五条悟却几个跨步走过来，先是绷着脸把夏油杰一把箍到怀里，声音里是大写的不满和委屈，把脸埋到他的颈窝超大声嚷嚷着:“杰为什么从来没和老子提过这方面身体的事情，出了事也不接老子电话？”
夏油杰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手足无措的拍拍他的后背:“悟，我……”
“明明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吧？”五条悟还在持续大声叫嚷着:“而且身体这方面的事情也从来没和老子提过……”
“悟，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夏油杰张了张嘴，被噎的说不上话。
这怎么接啊！
别的还好，要是悟问起来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该怎么回答？
天地可鉴，还有比好兄弟告诉自己:哦，你相处了几年的挚友，也就是本人，是个双性人更恐怖的事情吗？！
一般接下来要么就是尴尬到死生不相往来要么就是成人剧情了吧？
虽然他对五条悟的确是有那方面的想象，可是……可是五条悟是个天地可鉴的准直男啊！
而且他原先明明也没发育的有多……
伴随着五条悟手上使劲越来越大，夏油杰有点喘不上气，难受到试图用手回抱住他，却发现五条悟的手劲太大，自己几乎被整个人提了起来，掂着脚被他紧紧的箍在怀里。
五条悟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杰上台前也不自己看好生理期……杰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
“不，我……”
而且这次节目出现这种事情，确实是他判断失误在先，可是让他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坦白这也太……
夏油杰还在想着，余光却看见七海已经闭上了眼睛，灰原一副惊恐的模样。
硝子更是已经开始扶额叹气。
他顺着灰原的目光看去，视角转到一半赫然发现在他们旁边会客厅的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
他有些艰难的转了转视角，看到面带奇妙微笑的九十九由基和面色铁青的夜蛾正道就站在他们俩的侧后方。
夏油杰背后骤然一寒。
可五条悟还在像只巨型白猫一样在他肩膀上拱来拱去:“杰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
“连续好几天看不到杰老子真的要死了呜呜呜你不知道老家那群烂橘子有多烦人……巴拉巴拉……”
“……悟，你先放开。”
“老子不放！…………而且到了医院以后老子还看到禅院家派人在那里堵老子，把老子打了一顿，现在手还好痛呜呜呜……”
“……悟。”
“怎么了？”
夏油杰颇为艰难的发出声音:“悟，悟你先抬起头。”
五条悟黏黏糊糊了有一会，从善如流的抬起头，随即看到了面上沉的能滴出水来的夜蛾，还有面如死灰后勤三人组，还有一个努力绷着脸的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面上的肌肉不自然的跳动着，鼻孔不自然的收缩放大。
“……大导演，憋不住想笑可以笑出来的。”五条悟语气凉凉的。
“所以说啊，我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样子的你……”九十九由基大叹了一口气，仰着头吐槽。“不过你和杰君关系好成这样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哦。”
她假装头疼的扶额：“这下可就难办了呢......杰君转行的事情岂不是泡汤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