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河童一路无话，孟雨微从大门舷梯走下，从高处俯瞰，星港一览无余，已经成了临时工地和仓库。
年轻的眼睛不近视不散光，她一眼看到之前为拼记忆包大打出手的帝国和联邦片哥，两人在监工岗位摸鱼，她在心中给星盗计数加2。
是的，她在数星盗的人数。
一年前，海葵带着近40名星盗进攻，有一名帝国的逃兵在XM68组织了反抗军，两方对拼，反抗军出其不意，据说弄死了好几个星盗，随后海葵暴怒掏出机甲，让反抗军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雨微想要确切的数据，她凑近无人机，假装不知道小丑鱼在嫌弃她：“其实，我真不是故意惹你们的。听XM68的人说，他们一年前组织反抗军，杀了你们三四十人，所以我对你们的实力有了错误估计。”
“三四十人？你就听他们吹吧。那次不过是死了八人而已。”小丑鱼没当回事，随便去暗星转一圈，死的人就补回来了。
“你们装备精良，为什么会死八个人？”
“他们有个超A级的单兵，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小丑鱼间歇性的警惕心出现，“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吸取教训。”孟雨微煞有介事，“失败是成功之母。”
“那都是骗你们小孩的话。”小丑鱼有了些优越感。
小丑鱼居然知道她是小孩，真不容易。也没见星盗们尊老爱幼。她感觉自己又是老娘又是幼童的。
除开海葵和小丑鱼，这艘护卫舰她数出来31名星盗，海葵收保护费时带走20人，刺鲨在暗门拍碎了1个脑袋，又在中上层的电梯门口干碎5名守卫，护卫舰垮塌则伤亡2人，即一共有8名星盗失去行动能力。
也就是说原来一共有38人，符合余一说的近40名星盗。
还剩下23名星盗小兵和7架无人机，2只机械狗。如果她带着余一和余双造反，平均一人要打6位星盗和3台机械。这9个生物或是非生物可以失误无数次，总有一员能抓瞎给她们造成致命伤害。
但她们一次都不能失误。
她也想发动1600多位镇民，这样每名星盗平均要打50多人。但在星际热武器面前，打人数差没有意义。而且镇上有血性的青壮年有不少都跟着反抗军反抗过海葵，团灭的事成了不少当地人阴影。
她没有威望，使唤不动这些镇民给她卖命。
而且明知赢不了，还让人家去送死，也太缺德了，她不是当指挥的料，不会哄骗普通人当大饼上的小芝麻粒。
按她找乐子的劲，能活到现在运气占了很大部分，全靠她平时行善积德，所以非必要她不会干缺大德的事。
她走向星盗的监工队伍，她得告诉XM68的人余一还活着。
无人机跟着她的画面太惹眼，搬运物资的沙鼠一眼看见她，满脸见了鬼，脏话脱口而出。
这一变化被小丑鱼用无人机摄像头捕捉到：“这不是你之前顶替的小孩吗？你们关系很好？”
“应该比和其他人好一点。”孟雨微认真道，“她给我下过毒，还骂了我三次，每次的比喻都不同。”
小丑鱼以为她说的关系好是在说反话：“那你想现在杀了她吗？”
“为什么？”孟雨微感觉这群星盗致力于让她违法犯罪，“我还挺欣赏她的，如果可以，我想给她开小灶。”
小丑鱼捉摸不透孟雨微，她想说的到底是开小灶，还是穿小鞋？
沙鼠比孟雨微还小一岁，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小，星盗这边没指望她在工地帮上什么忙，带上她除了当乐子和人质，还有小丑鱼的一点坏心思。
他有多年人口贩卖经验，自诩深谙人性，如果沙鼠的活完不成，其他成年人担心她受惩罚，会主动分担她的工作。
如今，沙鼠的搬运工作正是由名为石头的胖子承担。石头是配合余一，骗海葵余双要逃跑的胖子。要不是实在缺人手，他已经被海葵锤成肉丸裹上沙子用激光烤得两面金黄了。
沙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不要给孟雨微改变沙鼠命运的权力，而小丑鱼决定不了：“你要是想找她麻烦，得请示大哥。但不能现在打扰大哥睡觉。”
“好吧，我还以为你作为军师，能说得上话呢。”孟雨微遗憾道。
她尝试着埋下一颗嫌隙的种子，无人机悬浮着，小丑鱼没有任何回应。
在她看来，海葵暴躁又激进，想一出是一出，很容易上头，不会顾全大局，而小丑鱼的点子又毒又自私，他一直在劝导海葵，但海葵不听，也还好海葵不听。
伤人的话若是无心之言，伤害会加倍，比如荒谬皇帝说出的那句流传千古的“百姓如果没有饭吃的话，为什么不吃肉呢”。孟雨微不想让小丑鱼听出来她是故意的，转移话题：“那我和她说两句话，这总不需要问大哥吧？”
“你可以说，我会听着。”
说话间沙鼠已经又搬了一个来回了，孟雨微走上前，截住了她的去路，不远处正在挪钢筋的石头，还有越野车上那几个熟面孔都紧张地盯着孟雨微。
失望、怀疑、提防……各式的表情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孟雨微背叛是不争的事实，尽管她让大家相信她，但这口号和“拼搏百天我要上清北”的空话没有半点区别，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双胞胎那样，心无芥蒂地保护她，信任她。
沙鼠原本在专心致志推办公椅，见孟雨微拦在路前，她眼疾手快拉住办公椅刹住滚轮，满脸歉意地鞠躬：“真是罪过，星盗大人，小人笨手笨脚的，差点冲撞了您！”
沙鼠说着就抬手往自己脸上招呼，孟雨微学过，这是响但是不疼的巴掌手法，观赏性很强。
“小人真是笨手笨脚的！”沙鼠指责自己，比之前更阴阳怪气了。
孟雨微：“没关系，我原谅你。”
沙鼠眼角抽了抽。
孟雨微：“你认识我吗？”
“啊哈哈……这……”沙鼠的目光在孟雨微和无人机之间打转，没有选择承认，“如果我长得像您仇人的话，我向您道歉！我怎么能长得这么恶心呢？但我只是一个孩子，如果您实在介意，打我一顿就好了，可千万别杀了我！”
还是油嘴滑舌的调调。孟雨微感受到了心安，如果她说话类似闰土恭恭敬敬的一声“老爷”，孟雨微反而要沉默了。
“你一直在搬货，可能没见过余一和余双，她们还活着。”孟雨微拿出弹壳头绳，沙鼠的视线像猫追随着激光般移到她手心里。
沙鼠的眼睛很像纯黑色，但若是有光漏进去，就会显现出很深的青色，此刻她的眼睛倒映着弹壳上的蒲公英，青色在微微荡漾。
“……谢谢。”沙鼠认真道。
“这么老实，不骂我两句？”孟雨微感到稀奇。
“没那个必要，我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沙鼠轻声说，“要是詹姆斯那时候像你一样投降，也许就不会死了。”
“他是反抗军的成员？”
“嗯，他是反抗军首领，唯一的超A级单兵。”
孟雨微还是第一次听XM68往事的细节，她耐心等待下文，几秒过去，沙鼠都没再说话。
孟雨微捏了捏弹壳：“你不继续介绍一下他的生平吗？”
“我已经说完了。”沙鼠眉毛一竖，表情立马恢复活泼和生动，“我干嘛和你说这么多？”
“万一你暗恋我呢？”
沙鼠想笑，没笑出来，半晌，她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孟雨微后退：“打住，你别真暗恋上我了。”
“喂！”沙鼠嚷嚷，引得XM68的工人们侧目，孟雨微却已经走远了，她拿弹壳头绳给自己扎了个马尾，顺带和联邦帝国两位片哥打了个招呼：“嗓门很大的那小孩看见了吧？她喜欢我，是不是很可爱？”
星盗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多谢了。”孟雨微在无人机视野盲区挤眉弄眼。
星盗们只知道有杖毙这么个人，却不知道她年纪轻轻什么来路。联邦片哥认出这女孩身边是小丑鱼的无人机，护卫犬一样寸步不离，她的态度特别从容，没人把她和投降的敌军联系在一起。
小丑鱼大人抠门得恨不能让大家喝西北风果腹，居然会耗电保护她？
无人机没有出声阻止，那就是默许，所以这女孩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孟雨微的话看似前后没关联难理解，但其实无非是要求他们好好照顾，或者“好好照顾”。关键词是“喜欢”和“可爱”，所以答案是好好照顾。
彼此对视一眼，两位片哥道：“放心！一定把人给你留住！”
“不错，加油好好干！”孟雨微手背在身后，领导点头，她的表现终于让星盗们反应过来她或许是上面派来的大佬。星盗们在看见无人机时就挺直了腰杆，如今更是直得像在拍驼背校正仪的广告。
孟雨微在星盗们想升职加薪的狂热目光中，快步往镇上晃悠而去。
要不了多久，有关她的猜测会在星盗中间传开，而每一种夸大都对她有利。
“站住。”在孟雨微即将踏出星港范围时，小丑鱼终于忍不住叫停她，“刚才你是什么意思？”
孟雨微装傻：“你指什么？”
他们还没走出星港工地范围，工地人多眼杂，总有目光盯着他们。再加上座头鲸女儿和芯片炸弹，只要她不犯大错，小丑鱼就杀不了她。
小丑鱼从最远的旧账开始翻起：“你不是说只和沙鼠说两句吗？”
“我刚才那些话中间全是逗号，四舍五入只算一句。”
“和我玩文字游戏？”小丑鱼气笑了，“这里没人会因为你是个文化人高看你一眼。你刚才还对那几个小喽啰说谢谢，你怎么想的？”
“你不让我道谢，那我总不能骂他们吧，打狗也得看主人，对不对？”
谢谢的反义词是骂？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丑鱼反应得很快：“这不是一回事。”
不对，他要说的不是这件事，一不注意逻辑就被这丫头带沟里去了。
小丑鱼立马严肃道：“谁让你越过大哥保人了？”
“不是你默许的吗？”孟雨微反问，“你不同意的话，刚才为什么不阻止？”
小丑鱼来得及阻止吗？孟雨微上一秒还在可爱喜欢，下一秒就谢谢你不客气，他都没反应过来那俩星盗忽然理解到了什么，就帮孟雨微保人了。
“那我回去撤销指令？”孟雨微真诚道，“让你为难也不好。”
“……算了。”小丑鱼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而且他亲眼见到这坨棉花的本体是钢铁，“你现在还在观察期，大哥让你去监工，你去镇里做什么？”
“收拾上学的行李。”孟雨微掰着指头，“还有七天，我的学校就要开学报到了。从这里去帝国，最快都要两天。”
“你要去上学？！”小丑鱼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她脑子没坏吧？他们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我也不想去上学。但如果我没有去开学报到，学校会给家长打电话。”她的家长是大家都不想见到的，会按下神秘按钮的座头鲸。
小丑鱼沉思着，忽然灵光一闪：“让沙鼠替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