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啸不见了,孟赫直到中午才发现。
他一直都很小心,每天都时刻注意着监控,自从他回到公司工作,阿啸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会醒。
今天孟赫上午有个比较重要的会,开会前草草扫了一眼监控,看到床上隐约身形的弧度后没有细看,只当阿啸还在睡觉。直到会议结束,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再次打开监控才发现被子隆起的弧度一直没有变化,有些奇怪。
他把监控的时间调到早上,看到自己出门上班没多久,阿啸就睁开了眼睛,他很快起床,摆了一下被子,把枕头塞到里面,就离开了卧室。
切换其他监控,他看到阿啸出了卧室之后,先是简单洗漱,又换好衣服,拿出一张纸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客厅茶几上,他草草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留恋,打开门离开了。
咚咚,咚咚,孟赫的心跳的飞快,他脑海中充满不安,慌张的抓起钥匙就往外跑。
他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阿啸是什么时候写的。
阿啸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一大早他这样能去哪里,商场都没开门。
他明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总是要反反复复睡到中午才会起,今天为什么起了大早。
孟赫不敢想太多,一边跳上车向家里冲,一边迅速打电话给阿啸的几个熟人询问,大家都表示今天没有见到阿啸。
阿啸不见了。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好,海水波动,阳光照下来反射着稀碎的光,微微晃眼。他坐在礁石上,海鸥盘旋在周围,拍打着翅膀,也有胆子大的,停在附近礁石上,探头探脑的看人。
他看着远方湛蓝的海和天空,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事。
他想起了好多年前那人说过的话。
“以后我叫你凌啸好不好,你说你没有姓,我把我的姓给你。”
“叫我凌凡好吗?”
“凌啸,你爱我吗?”
“凌啸,别难过。”
“凌啸,抱抱我吧。”
“凌啸,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是啊,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那个人一直都叫他凌啸的,不是阿啸。
他把隐秘的爱恋和小小的占有欲藏在名字里,凌啸是他的爱人,完全属于他,只有他能这么喊,别人不能,连知道都不行。
凌雨人格的创造也不是无凭无据的,他忘记了所有却忘不掉爱人给他的姓和那个曾下着大雨的船舱。
阿啸早知道他不是孟赫。
他叫孟齐。
没有重生,他就是金川的合伙人。
孟齐从没叫过他凌啸。
在风安待着的那段时间,他曾在孟齐的办公室翻到过他以前的毕业证,上面的名字赫然就是孟齐,孟齐身份证上写的是孟赫,他改名了。
孟齐喜欢狗,他很会照顾小狗。
而孟赫讨厌狗也讨厌自己,他极其厌恶像狗一样服从主人的自己。
他从医院回来后就把那个小金毛安安送给了许文,他不想再看到了,也不想再留下什么牵挂,孟齐没问,只随他安排。
许文和金川把安安照顾的很好,安安长大了一点,会甩着舌头往人身上扑,他很放心。
其实孟齐在管理公司上真的很有一套,信手拈来,其实不仅仅如此,孟齐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孟赫从来都不会这些,能力是没有办法伪装的,他看得清楚。
早就有那么多的痕迹,孟齐不是孟赫,或许,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但总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相信,总想维持些假象。
可他太累了,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最后的这段时光,就当是报答他的,感谢孟齐的帮忙。
可能这些远远不够,但他欠了那么多的人情,有孟齐的,有付昌平的,有金川许文杜医生的,就这次,他想自私点,真的好累了,撑不下去了。
梦醒了,他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他想,该走了。
他曾经想过和孟赫葬在一起,可他明白,他不能,也没办法。
当年孟赫火化后,结案了也无人认领,他领走了,找了个普通的墓园葬了下去。他没有孟赫的照片,所以也没有放,墓碑的名字只写了凌凡,孟赫是秦楚临给他起的,他不会希望自己死了之后还顶着这个名字。
他曾经想,如果不葬在墓园,如果再小心一些,如果能藏起来,孟赫是不是还能睡在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是不是就能实现睡在一起的心愿。
他当年等接到墓园电话赶过去,只看到被破坏的墓碑,上面的名字看不清了,土被翻开,什么都没有了。
监控被破坏了,什么也没拍到,很大可能是寻仇。孟赫提供的证据链十分完整,不少人压根没逃过死刑的判决,恨他的人很多,作为背叛帮派的代价,不少人等着把他挫骨扬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再没了线索,他不知道孟赫被带去了哪里,再后来他的精神情况就不大好了。
那时候的他想,也没什么的,孟赫一辈子作恶多端,没了就没了吧。
现在的他只想,孟赫会不会散在空气里,飞到了天上。
对啊,他明明那么想要自由,一定能飞得很高很高,飞到云上。
他思绪回笼,再次看向这片湛蓝的海。
我不想飞上天空,所以选择和天相似的海。
如果走的够远,能不能从海天相接的地方和你再见。
如果我葬在海里,能不能算我找到你了。
他双手一撑,跳下礁石,走到海里,海水不算深,只没到了小腿,他没向后看,只盯着前方漂亮的海,一步,一步,一步。
洁白的海鸥扇动着翅膀盘旋在周围,有的停在石头上,歪着头看他,好奇极了。
刚开始他走的慢,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后来越走越快,海水没过膝盖,没过大腿,没过肩膀,他迫不及待的向前奔去。
唇角能尝到咸咸的泪,湛蓝的海面和天空一样漂亮,细碎的光撞进眼里。
泪散在了海里。
他看到了,孟赫张开双手在等他,他扬着真心的笑,手拼命的向前伸,动作里满是急迫。
他急着赴一场迟到的约。
海水拍打着礁石,阵阵海浪声混杂在风里,传了很远,海鸥灵活的盘旋着,海面依旧那么平静,像从没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