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齐烦躁的踢了踢路面的石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将其本就冷冽的气质更压低了几分,他斜倚着车,抬头扫了一眼面前大门牌匾上的“精神病院”几个大字,烦躁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了一根点燃,叼在嘴边深吸了一口。
烟还没抽一半,他耐心耗尽,摸出手机来刚想给母亲打去电话,没想到电话刚好响了。
“喂?妈,怎么这么久,我工作忙,赶紧走吧。”
孟母叹了叹气,还是劝道:“你还是进来看看你爷爷吧,你好久没进来了,你爷爷他今天精神好像好些了。”
孟齐刚想再用工作搪塞过去,孟母开口道:“今天不是周日吗?有什么工作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你来看一眼吧,前几天你爷爷他跑出去摔了一跤,现在只能躺着,很无聊,你来了,他会高兴的。”
孟齐也没认真听,撇了撇嘴道:“知道了,等我一会”,说罢,一边想着真麻烦,一边挂断了电话,把孟母报病房号的声音迅速掐断。
孟齐迈开长腿,向楼内走去。
他从小到大家庭美满,学习优异,工作顺利,却偏偏养成了冷心冷清的性格,和母亲也不耐烦多说几句话,又因为工作的习惯,事事利益为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没有什么感情。
他登记过来访人员后,在走廊上快走着,路过的病房里能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有含糊的叫声,有激烈的争吵声,有哭泣声。
他走到记忆中爷爷的病房门口,还在纳闷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也没多想便开门而入。
闯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削的背影,身形笼罩在干净整洁的白色短袖中,男人听到声音回头笑了笑道:“你好,请问是病人的家属吗?”
孟齐莫名的对这个笑得好看的男人生不出什么排斥感,也只是好奇的道:“我是家属,请问你是哪位?”
男人嘴角还是挂着浅笑道:“我是新来的护工,你可以叫我顾护工。”顿了顿又道:“病人去活动室了,现在不在病房。”
鬼使神差的,孟齐没离开,反而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没关系,那我在这等一会吧。”
孟齐看着眼前的人眉眼微弯,男人顺手在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晃了晃问道:“吃苹果吗?”孟齐摆了摆手道:“不用了。”
好像莫名的从心里涌上来一股违和感,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做护工的?没听家里人提到过。”
男人正拿了一个削皮器笨拙的处理着苹果皮,纤长的手指抓握着苹果,工具用起来很不顺手。
听到疑问,含含糊糊的道:“哦,就是前几天。”
孟齐意识到不对,这个病房太干净了,可以说个人用品简直少得可怜,他突然想起来电话中母亲提过爷爷摔了不能下床,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可能是走错病房了。
他站起身来,想检查一下病床旁挂着的病历本,上面应该有患者姓名。
削着苹果的男人突然也跟着站起身来,急急地捏住了他的衣角急切地问:“你要走了吗?”
没削完的苹果掉到地上,男人仰着头看着他,孟齐只觉得自己毫不设防的撞在了他的眼瞳里,那眼眸,在阳光照射下散出细碎的光,亮的惹眼。
男人抬手,好像想要摸摸他的眼睛。
孟齐想要辩解什么,突然间,病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发出闷响。
男人松了手,浑身颤抖的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攥紧了手边摸到的削皮器。
“怎么又把病号服脱了!上个厕所也不让人省心,疯疯癫癫的。”一个中年男人粗鲁的冲进病房,把男人从地上拖起,甩到床上。男人身体还在发颤,嘴唇哆嗦着嗫嚅着什么,攥着削皮器刀片的指缝落下几滴血,滴在病床被子上十分刺眼。
中年男人刚注意到床边站着的孟齐,烦躁的吼道:“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孟齐懒得和人争辩,作为陌生人的他,本就不想多管闲事,也没说什么便抬脚离开了病房。
走出病房,站在门口,他听着门里断断续续传出的谩骂声,“精神病,还不把衣服换回来。”“你怎么还不去死,净给人添麻烦。”“又把病床弄脏了,真是脑子有病。”
孟齐摇了摇头,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边离开这里一边拨通了电话,了解过后他才得知,爷爷摔倒后为了方便行动,换了一个病房。
对于孟齐来说,见到了一个精神病只能算是生活里的小意外,他也未曾放在心上,工作依然忙碌,他也依旧冷漠。
只是在几天后,他突然梦到了那个温柔的男人,男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不像活人,可眼睛和那天看他的时候一样漂亮,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浅浅的光,他唇角还挂着微笑,嘴唇微微颤动,但没说出什么。
孟齐觉得古怪,空气中好像有一丝丝血腥味,他忽的掀开盖着的被子,看到了满床的红,和反复切割的手腕。
他猛地再抬头,只看见男人紧闭着双眼,像是从未睁开过,青白的脸色再也看不出温柔的样子。
孟齐是猛地被惊醒的,按下疯狂跳动的心脏,他再没有了睡意,拿了包烟去了阳台。
从那天之后,他就开始频繁的往精神病院跑,他觉得自己可能中邪了,从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他,先是联系上了男人的紧急联络人,表明男人的护工对他不好,最好换一个,又想方设法了解了很多男人目前的情况。
男人的联络人是他爸爸的朋友,孟齐也借此了解了很多男人的过去。
他刚开始只是在病房简单坐坐,聊两句天,听男人讲着过去的故事。
孟齐把自己一系列异常的表现解释为怜悯,虽然这并不是一个会存在于他身上的品质。
他知道男人的记忆非常混乱,但当他亲眼看见男人被束缚四肢捆绑在床上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心疼的感觉。
男人不再温柔不再阳光,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孟齐终于见到了他痛苦的那一面。
男人拼命嘶吼,身体痉挛,捆缚四肢的绳结让勒痕深入皮肤,可他好像毫无知觉。
男人看到眼前模糊的身影,但他分辨不出来人到底是谁,他毫无意义的呐喊中夹杂着“帮帮我”的字眼,破碎的呼喊,卑微又疯狂。
孟齐终于认识了真正的他。
真正的顾微阳。
孟齐和付昌平约在医院的天台,他指尖夹着一根烟,目光没什么焦距的看着远方,脚下已经有了很多烟头,付昌平就站在他身后。
付昌平皱着眉思索良久,犹豫着还是问道:“你真的愿意吗?哪怕以后他会永远把你当成另一个人。”
“我愿意,就算永远以别人的身份。”
顾微阳再次睁眼,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他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有些警惕,试探着开口道:“你是谁?”
男人笑着开口道:“你好,我叫孟赫。”
刚开始,孟齐装的并不像,很快就会被识破,顾微阳会在痛苦煎熬中再次重置记忆,也会忘记他。
但他伪装的越来越久,有的时候,他都快忘记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刚开始的怜悯也早已变质,他想,他本来可能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是爱吗?是吧。
他以为他可以永远这样伪装下去,直到彻底成为那个人,可顾微阳消失了。
三天后的海边,警方发现海浪冲上来了一具尸体。
没什么悬念,顾微阳永远离开了,孟齐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追寻那个人脚步的资格。
他永远失去了他。
可其实,他本就从未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