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遥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拨开人群,冲出礼堂。
人流熙攘纷乱,语声嘈杂,但是她看一眼就知道,谢一舟不在。
他去哪了?
谢一舟看到刚刚那一幕了吗?
他会怎么想。
也会像黄程程一样,从此,礼貌地跟她保持距离吗。
符遥走到操场一处安静的角落,背靠着树蹲下,手心潮湿着,从兜里慢慢把手机掏出来,点亮屏幕。
如她所料,没有消息没有来电。
没有一句交代,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会儿没看住,谢一舟就消失了。
又来这套,又玩这套。
符遥捂住眼睛,低下头,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吸了吸鼻子,给谢一舟发消息。
一碗豆符花:【你在哪?】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谢一舟没回。
符遥失去耐性,直接拨了电话过去,通话那头传来“嘟嘟”声,忙音。
再拨一次,还是如此。
符遥简直要怀疑她已经被谢一舟拉黑了。
一碗豆符花:【十分钟后,我要在天台见你。】
一碗豆符花:【没见到你的话,我是不会走的!!!】
符遥瞪着手机,思考了一会儿这三个感叹号能不能充分传达出自己的情绪。
为了防止谢一舟真把她拉黑了,符遥还特地给张炎同步了一下消息,让他转告谢一舟来天台找她。
做完这一切后,符遥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用手拍了拍沾上灰的裙子。
是她为了上台表演特意穿的。
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圈点出斑驳亮色,风和日暖,今天其实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符遥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不成功,便成仁!
谢一舟在教学楼下被一帮人堵住的时候,其实有点茫然。
演讲结束没多久,他跟孟梓龙几个就被老曾拉壮丁,扛设备桌椅回体育馆去了。
走之前他是想跟符遥说一声的,回过头,不巧正看到林思宇和符遥热烈拥抱那一幕。
“啧。”
谢一舟眼神一暗,当时就有种想把林思宇胳膊卸下来的冲动。
这种保护欲和攻击性来得很古怪,谢一舟倒不是觉得符遥会对林思宇有什么想法。如果符遥乐意的话,一鼓作气抱十个八个男生他也无所谓。问题是,他看见符遥眼里写满了“不情愿”三个字。
谢一舟单手拎着把椅子,抬头就见张炎叼着烟,坐在小花圃石墩边上,正招呼手下小弟找人。
看见谢一舟,张炎立刻把烟嘴往地上一吐,快马加鞭赶过来,“舟哥!”
好一声情真意切的吆喝。
“你跑哪去了?”张炎把谢一舟手里椅子接过来,左右看看,压低声道:“遥遥女神四处找你找不到,快急死了,都问到我这儿来了。”
“她怎么了?”谢一舟蹙起眉,一边问一边把手机从口袋里捞出来,按了半天,没亮。
这手机自从上次坏过一轮,电量就下降得特别快,他刚才给符遥录像全程都吊着一口气。
“不知道。”张炎随便把椅子推给旁边一个男生,引着谢一舟往天台走,“女神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说有事要立刻跟你说,在天台等你。”
谢一舟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脚下步子却迈得飞快。
张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舟哥。”张炎看着他,“我看林思宇那小子心怀鬼胎啊,还在台上呢,那么多人看着,就对女神动手动脚的……”
“别乱说话。”谢一舟冷静开口,长腿一跨就是三个台阶。
“我□□哪乱说了?”张炎回想起被林思宇半途截胡的不堪往事,气得牙痒痒,“林思宇就是装的一副好学生斯文模样,实际上肚子里不知道多少坏水呢。你赶紧给女神说说,别让她被骗了!”
谢一舟蓦然停下脚步,沉默地看向张炎。
离顶层就差几步距离,张炎见谢一舟没跟上来,心急如焚转身,结果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讪讪道:“怎么了?”
“你守在这。”谢一舟说完,又补充道:“别让人上来。”
虽然不知道符遥找他究竟什么事,但谢一舟直觉,她应该不想被人打扰。
“诶?”张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自动自觉地往下走了几步,坐到下一层楼梯拐角处,“行行行,我就在这蹲着,一只苍蝇都别想飞上去!”
上课铃响起。
一下一下,鞭子一样催促着。
谢一舟没再多说什么,拍了下张炎的肩,绕过他上去了。
谢一舟没费多少力气就推开了沉重的绿色铁门。
而视线中出现的那人,背对着他,双手搭在栏杆上,白色裙子被风吹得扬起。
周遭寂静,谢一舟却感觉脉搏开始莫名其妙加快。
视线中,只能看到她的身影。
耳边除了风声,只余心跳,像是要冲出胸膛般猛烈。
谢一舟脚步放缓,走到符遥身边,垂眸注视着她。
符遥戴着耳机,转头看着他,却没说话。
少顷,谢一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这里风凉,怎么一个人跑上来了?”
“因为想听歌了。”符遥眼眶泛着红,态度却十分之嚣张,取下一只黑色耳机,耳机线在指尖缠了几圈甩着玩,“不好意思,未经允许,擅自拿了你的耳机。”
“……”谢一舟失笑,抬起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你高兴就好。”
“真的吗?什么都是随我高兴?”符遥嘴唇抿着,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像是个正在发脾气的任性小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谢一舟,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那个关于耳机的洁癖,心照不宣的秘密。
——“所以,如果有天你主动跟一个人分享耳机,那是不是说明……你很喜欢那个人?”
——“应该吧。”
“记得。”谢一舟把手揣回兜里,深邃的眸子里似有波涛起伏,喉结滚了滚,“我也说过,你高兴就好。”
“你总是对我这么好,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符遥眼里浮起一层雾气,她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贪心,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谢一舟呼吸一紧,低头看着她,薄唇微启,“我……”
下一刻,符遥伸手拽住谢一舟的衬衫衣领,像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的那样,踮起脚尖,径直吻上他的唇。
柔软的、微凉的触感……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那人的呼吸却炙热滚烫。
属于男孩子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干净青涩像阳光照耀下的草地,周围浮起一圈又一圈的无形热浪……
如同坠入大海。
仿佛有令人颤栗的电流从唇舌间传来,让人头皮都发麻。
符遥觉得面红心也热,说不害羞是假的。
但是这个人,这个吻……
她闭着眼睛,睫毛像蝴蝶般上下扑扇,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地一点点扩大。
符遥没有经验。
她从来不知道接吻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只是简单的唇畔相贴,已经足够让人上瘾。
“……”
谢一舟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低下头,非常专注地看着她。
眼中情绪翻涌,如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浪起伏。
短暂一吻结束。
符遥稍稍退开半步,明明连眼角都被水色熏红,却依然故作大胆,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这是我的。”符遥手指勾着谢一舟红透的耳垂,挑衅般划过他清晰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
最后停留在谢一舟上唇那颗小小的唇珠上。
符遥仰起头,故意恶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却是软绵的力道,“你也是我的。”
谢一舟看上去依然气定神闲地站着,眸光却晦暗,开口时声音也喑哑,“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符遥嗯了一声,却又不服气地反问,“还能是哪个意思?”
“……”
“我亲了你,”符遥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一舟:“……”
“当然,”符遥十分警惕地看向他,舔了舔唇,表情是带着一点得意的小心虚,耍赖道:“你也要对我负责!别想跑!”
别想又因为别人放弃自己。
甚至,放弃她。
“跑?”谢一舟啼笑皆非,不知道符遥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他瞥见符遥唇上潋滟的色泽,顿了顿,像被烫到一般目光上移,努力让声线维持平稳,“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
符遥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他大学时冷漠且不近人情的作风吓到了,生怕这人又丢下一句“我不谈恋爱”甩手就走。
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可是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问你,”她扯了扯谢一舟的袖子,十分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你是不是看到我跟林思宇……在台上了?”
“嗯。”谢一舟移开视线,语气却坦诚。
“那时候,”符遥琢磨片刻,想着还是要循循善诱,让他主动坦白自己的想法,“你有什么感觉?”
“在想……”
这回谢一舟把视线转了回来,喉结滚了滚,眼神忽而柔和,“你在台上的样子,很好看。”
符遥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愣了一下,耳根又开始发烫,半晌,才忸怩地小声道:“这次演讲的很多台词,都是我想了好久,想对你说的话。”
“我知道。”谢一舟点头。
没有词语能形容他心中的震动,拥挤陈旧的礼堂,一袭白裙的少女浅浅微笑,遥遥地注视着他。
那一刻四周昏暗,唯独她顶上有光洒落。
他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
就像是,重新拥有了一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