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离开苏家,先到城里去找了一间当铺。
“公子,要抵押还是赎当?”
苏暮雨向袖中摸了摸,摸到了一堆小玩意儿,有苏昌河送给他的削铁如泥的玄铁匕首,有慕雨墨送给他的杀人于梦中的白鬼蛛,有苏红息送给他的暗器六叶飞花……,他一件件摸出来又一件件放回去,这些要命的玩意儿,若是流入市集中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直到他摸出了慕雪薇送给他的解毒丸,没有再放回去,递给那掌柜的,“这个能解百毒,当半年,你开个价吧。”
掌柜的拿在手里仔细地对着阳光瞧了瞧,又嗅了嗅,他招呼一个伙计过来努了下嘴,“去,请一下周先生。”
不一会儿,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从内室出来,接过那解毒丸在掌中研碎一点,仔细看过闻过,对苏暮雨伸出了五根手指,“五百两。”
“五百两?!”苏暮雨没想到这东西竟这样值钱。
但苏暮雨习惯于沉着脸说话,对面那周先生看不懂他的脸色,便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怎么?不满意?”
苏暮雨缩了下眼眸,心想,听这老先生的语气还能再加?“一千两。”
“不行不行不行。此非珠宝玉器,也就是你运气好,碰上了我这行家,不信你去别处问问,别家是不敢收的。六百两不能再多了。”
“那我去别家问问?”苏暮雨收起解毒丸转身要走。
掌柜的忙过来拉住他,“哎!慢些,行行行行行,八百两,行不行,不行你就去别家吧。”
“行。”苏暮雨放下解毒丸,“你不要急着转卖,我会回来赎当。”
掌柜的脸色铁青给开了当票。
有了这八百两银子,苏暮雨买了匹快马,半月后顺利到了梁洲汉中郡。这里是刺史府的所在,亦是西南剑王刘一龙开宗立派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歇脚时便拆开刘一龙的情报册研究,对于刘的武功招式粗略有了些了解。只是这人酷爱排场,到哪里都有弟子前呼后拥的。若是惊动他的门派,只怕刺史府也会被打草惊蛇,还会派兵救援,那么以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须得想个别的办法。
苏暮雨小心地在刘一龙的门派里猫了几天,逐步弄清楚了院落结构跟人员关系,但始终没有寻到什么机会。
这日夜晚,猫在房顶上的苏暮雨,忽见不远处黑影一晃。
苏暮雨闪身到烟囱后面隐蔽好自己,向那边望去,只见那人身形也极轻极快。虽然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背上的武器用布裹着,但那露在外面的剑柄他认识,那是,天狼重剑!
苏暮雨施展鬼踪步跟上去,他不敢跟得太紧,毕竟那是西南剑王。
那人穿过一片杨树林,快到城里时在树林换了衣服易了容,果然是刘一龙。
更衣易容完毕,刘一龙便像个公子哥儿一样进了城里的车水马龙的闹市,在一间热闹气派的双层小楼前驻下足,被两个女子拉了进去。
苏暮雨也换了常服跟到楼前,抬头一看,匾上写着“暖香阁”,便没有跟进去。
暖香阁对面恰有个抄手铺子。苏暮雨找了一处侧对着暖香阁门口的位置坐下来,要了碗抄手。
苏暮雨才吃了一口脸色骤变,辣的,十分辣。馄饨也能做成辣的?他正掩住口鼻咳嗽,另一碗抄手从天而降,略有些重地墩在了他面前。
“不会点吧?里点个龙操叟不要红油,便不会辣啦。介碗给里。”
苏暮雨顺着来人的手臂朝上看去,眉目间浮上暖意,“喆叔?”
来人正是苏喆。他将金环法杖哗凌凌往桌边一斜,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喆叔?”
“自然系来帮里啊,老头子不放心里,派我来帮帮里。”
“老、头、子?”苏暮雨心想苏家主恐怕是支使不动喆叔,那应该就是大家长派他来的。
“怎么?很惊讶嘛?”苏喆把苏暮雨不吃的那碗红油抄手拉到自己面前,吸溜着喝了口辣汤,“啊,过瘾!”赞完就一口一个地吃起来。
“确实有点。”苏暮雨也拿勺子舀了一个龙抄手吃着。
“里系不系觉得大家长应该不记得里呀?记从上气里干掉辣个千叟弥勒,整座江湖都记得里执伞鬼啦,大家长怎么会不记得。”
苏暮雨回想了一下那次与千手弥勒交战,问道,“喆叔,刘一龙与那千手弥勒相比,怎么样?”
苏喆把口里的抄手咽下去,砸吧了一下嘴思考了片刻,口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嗯,各有千秋吧。千手弥勒,掌法凌厉多变,以快著称。这西南剑王使得是重剑,招式自然不会花哨,据说他内功见长,以内力催动强势剑气。”
说完这些,他拿起烟杆子抽几口,又换上那熟练的乡音,“不过,刘一龙介个老东西,听缩他装滴很,若真有辣剑仙境界,早就记称剑仙了吧?”
苏暮雨点点头。
“但刘一龙专注修炼泪家功夫五十载,功力必然系在里之上,不可小觑哇。小暮雨,里辣么想当傀么?拼了里滴小命,介不像里呀。”
苏暮雨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苏喆。两个人又吃起抄手来。
吃了一会儿,苏喆停下又抽了口烟,看着还在吃抄手的苏暮雨说,“里不缩我也基道,里不想再接杀人滴任务。”苏喆看着苏暮雨被自己猜中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哈哈一笑。
“那喆叔你成为傀有没有再接过任务?”苏暮雨终于问了他一直想问的话。
“偶恶还系会接到,不过我滴印务举要系保护大家长。”
聊着聊着,抄手吃完了,但那刘一龙还是没有出来。
“介个老东西,怎么还没快活够?我们进去吧。”说完苏喆伸手去拿佛杖就要起身。
苏暮雨按住苏喆的手腕,“等他出来吧,这里人这么多,太吓人啦。”
苏喆哈哈一笑,又重新坐下来。
二人等到深夜,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见那易了容的刘一龙有些醉意地走出来。
刘一龙面上乐滋滋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行至来时更衣的那片树林,风渐渐凉了起来,乌漆麻黑的树叶晃动着无数黑影哗啦啦地响作一团。他朝脸上一摸,几滴雨丝落在了额头和面颊上。
片刻,雨势渐大,来了一阵冷风凉飕飕的寒意逼人。刘一龙醉眼惺忪地忽见前面的树林中走出一个人影,那人打着伞脚步很慢,行得却很快,只须臾之间,便走到了离他十几步的地方,停住了。天色黑,即便离得不远也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这人武功甚高。
刘一龙也停下脚步,抬掌运功,轻轻吐纳一下,双掌向下一散,将一身酒力瞬间散去。“泥四哪过?”
苏暮雨没听懂,便沉默着。
“来索里命滴银。”身后的话音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器碰撞声而来。
刘一龙乍听到身后来人,瞬间侧过身退了几步,仓哴一声抽出重剑,双手倒握剑柄将那剑尖插进土里,同时观察着两人。
身后来的这人头戴斗笠,手持一柄佛杖,杖头上套着的金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好似那追魂的晃铃诉说着丧讯。
“俺活!”刘一龙蓦地睁大双眼。单是一个高手打着伞出现在雨夜并不好认,再加上另一个高手戴着斗笠手持佛杖便不会认错了。
暗河的傀,跟近两年突然名声大噪的执伞鬼,一个已经十分难对付,两个一起来,那自己的胜算为零。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怎么会盯上自己?刘一龙紧紧握住剑柄,掌心已沁出一层冷汗。
三人不约而同地都在屏息凝视着对方观察破绽,一时间树林里只剩下刷刷的雨声。
“恰个此忾!起!”刘一龙突然擎起重剑,直冲上天,剑气暴涨,像如潮水一般由四周履着剑身向天涌去。
苏暮雨正在琢磨“恰个此忾”的意思,忽被那强劲剑气向中间吸去。他与苏喆都在瞬间意识到了这剑招下一刻的走向,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顺势跃起,用武器点地借力向后跃开去十丈以外。
“落!”此时,那天狼重剑剑气亦暴涨三丈,化作几十道剑光如莲花盛放般绽裂开来,追着苏暮雨与苏喆的身形,轰隆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六丈方圆内大树均被剑气压倒碎成了木屑,枝叶凌乱一地,空中扬起灰蒙蒙一大团尘雾。
“不好!”苏暮雨提气展开鬼踪步穿入那一团尘雾向前追去。
“他来来滴!”苏喆骂了一句也施展鬼踪步追了上去。
二人都没想到这西南剑王只出了一招,放了一团烟雾,便逃了。
追了一会儿,眼看就要追上了,刘一龙突然在一片空地停住,将重剑向地上用力一杵,地面便兜着刘一龙塌陷了下去。
苏暮雨与苏喆赶到,只见地上一个乌漆麻黑不知深浅的大洞。苏暮雨踢了块石子下去,一息时间才听到回声。他又将纸伞送入洞口探了探,提上来查看,并没有暗器。
“喆叔,你抄近道去家门口堵他。”说完便要纵身跳进去。
苏喆一把按住苏暮雨的肩膀,将他按住,“里去堵他,我进去追。”
苏暮雨转向苏喆一愣。
“居巢的阵法我都见过,还破不了介小小滴暗道?比里懂。”
“好,小心。”苏暮雨不再废话,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唉~”苏喆见苏暮雨行远了,叹了口气一屁股在洞口坐了下来,冲着苏暮雨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道,“真系个习心眼子!介么黑滴洞也要跳。”苏喆摸出了烟杆子,悠哉悠哉地抽起来。待那烟斗的火旺起来,他从怀中摸出个带着信子的小丸子,凑到烟斗上点着了信子,往洞里扔了进去。
那小丸子点着了便释放出大量呛人的毒烟。苏喆等在洞口等了个把时辰,始终不见刘一龙从洞里出来。
“狡兔三窟。”苏喆站起来拍拍身上,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