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叛逃

    早晨的阳光催开了格窗边爬藤上来的几朵小花。小窗开着半扇,前面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打麻雀牌的客人们的吵嚷声。

    逐渐变得亮堂起来的梦境让苏暮雨脸上快速闪过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越来越强的光亮感促使他猛地一下从梦境中挣扎醒来。

    合拢着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终于有了力气慢慢打开,露出一双湖水般的眸子。

    映入眼帘的房顶熟悉而陌生,他慢慢转动双眸向四周看看,自己躺在窗边一张床榻上,另一边一个跑堂伙计模样打扮的小伙子正在摆桌上的碗盘。

    苏暮雨滑动了两下喉咙,声音有些虚弱地向那人问道,“你是谁?”

    “你醒了?我是这茶馆的伙计,慕馆主差我来照顾你的。”那小伙子用刚学的不太标准的官话回答,他转过身来,一手端着一个碗走过来,然后放下碗在小几上,凑过来查看苏暮雨的状况。

    原来自己回到了茶馆后院。

    “先把粥豁了吧,豁完再豁药。能起来吗?”伙计试探着去扶他。

    苏暮雨努力支了支胳膊,但浑身无力。

    “算了,喂你吧。”伙计舀了一勺粥送到苏暮雨嘴边。但苏暮雨朝里偏过头去,没弄清状况之前,他并不想随便吃任何东西。

    “无毒的,我真滴是伙计。”伙计又伸着勺子劝了会儿,见苏暮雨仍不肯吃,便放下碗,起身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外探进一根佛杖将那门帘子撩起,撩帘子的人闪在门边,慕明策从门外走了进来。紧跟着进来那撩帘子的人也进来了,正是戴着傀面具的苏喆。

    “醒了?”慕明策微笑着关怀地问道。

    苏暮雨转过面无血色的脸庞,看到苏喆时眼睛略微一亮,他想要起身却没什么力气。“大家长,傀大人。”

    慕明策到榻边坐下,轻轻按住他重新让他躺下。“免了免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将养。”

    “大家长,是您把我救回来的?我记得……”苏暮雨微微皱起眉,因为他回想起了自己最后晕倒时的情景。

    “不,是苏家主救的你,给你请了大夫。不过前天他带着苏家子弟去刺史府执行任务去了,还没有回来。”

    苏暮雨锁着眉头动了下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心事重重地回想起晕倒前看见家主的样子,以为自己是死定了。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家主为什么又肯饶过了自己?

    慕明策看着苏暮雨,似乎了然一切地笑了一下。

    “暮雨,里好好养桑,介回里可桑得不轻啊,昏迷了八天了。”苏喆插话道。

    “八天……喆叔,你跟大家长怎么会在这?”苏暮雨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便捡了这件最疑惑的。

    “大家长关森里,辣边事了了便催着我一起赶来帮里。结果来到这,里已经把辣个刘一龙撒作了,苏家主正在给里疗桑。”

    “你做得很好,暮雨。”慕明策仍微笑着表扬苏暮雨。苏暮雨也谦虚地扯了下嘴角。

    “你歇着吧,不搅扰你了。”说完,大家长起身。苏喆跟着他出去了。

    那伙计重新进来给苏暮雨喂了饭喂了药。

    刺史府的任务了结之后,大家长一行与苏家各自结队回暗河。

    此时,苏暮雨的气色好了许多,已经可以随队伍赶路。苏喆每天都会给他疗内伤,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伤口还未痊愈。

    他默默地跟随在大家长的队伍中,好在有慕明策的默许,没有人敢来质问他为何不回归苏家。刚出发的几天,苏暮雨暂时骑不得马,慕明策还专门差人给他准备了辆马车。

    两边的队中都有伤员,行了个把月,才回到了暗河。

    本来回到暗河苏暮雨就应该回归苏家,好在大家长吩咐让他养好伤再回去,以此为借口将他留在了身边。伤筋动骨尚需百日,待他养好了伤,算算也就该到选傀的打擂之日了。

    慕明策这日又来看望苏暮雨,这次苏喆没有跟着,只有他一个人。

    “大家长安。”苏暮雨见慕明策来了,起身行礼。

    慕明策点点头,扫见一把太师椅便坐了下来。“暮雨,伤养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大家长挂念。”

    “嗯,很好。不过,还有一件小事。这些天,我把你留在身边,你也没有提过要回去苏家。你受重伤那天,是苏家主把你救回来,你都还未去拜谢过他,苏家主难免心中不悦。你该去一趟。”

    苏暮雨见大家长直视着自己,便垂下了目光,却没有回答。

    “怎么了?”慕明策笑了一下,仍直视着等苏暮雨回答。

    好一会儿,苏暮雨才说,“过几天去。”

    “怎么?你跟苏家主闹了不愉快?”

    “暮雨不敢。”

    “是不是因为这个?”慕明策从怀里掏出一小卷竹册子,往手边的桌上一放。

    苏暮雨抬眼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眼眸瞬间张大,他猛地看向慕明策,眼神中带着惊讶疑惑,和警惕。

    慕明策对上他的目光,挂上一个让人猜不透的微笑。

    苏暮雨收回目光,回到刚才平静的样子,等着慕明策继续发话。

    慕明策站起来,拿着那竹册子向他走去。“暮雨,苏家主的要求虽然不近人情,但这次是你的错。你知错吗?”

    苏暮雨不答。

    “暗河弟子,最重要的品质就是服从。你的一切都属于暗河。慕家那么多修习媚术的女弟子,接到任务,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苏暮雨垂首听着慕明策的训斥,依旧不语。

    慕明策心里知道苏暮雨不服,脸色逐渐严厉。“若命令是我下的,你也要抗命吗?暗河的规矩,抗命者死,你应该知道。”

    这次,苏暮雨又用刚才那种目光看了慕明策一眼。“暮雨甘愿接受惩罚。”他说完行了个礼就往外走。

    “回来!”

    苏暮雨站住了。

    “只是训诫你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慕明策放下那竹册子,脸色又转为慈祥。“你们苏家的事,我不想插手。”

    “暮雨,过来坐下。”慕明策招招手,自己也坐回到椅子里,转了话题道,“下个月便是傀的选拔之日了,我会让阿喆传授你一些快速提高的功法。”

    苏暮雨听话地回来找个了凳子坐下。

    “对了暮雨,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苏暮雨摇摇头。

    “不对吧?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苏暮雨暗吸了一口冷气,喉结滑了滑,脸上没什么变化,双手却攥得骨节直响。

    慕明策见苏暮雨快到了崩溃边缘,站起身说,“好了,你休息吧。你的亲人我会替你安置妥当。好好调养伤势,擂台之上,不要让我失望。”说完收起那小册子,便走了。

    苏暮雨回到榻上躺下,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陷入了沉思。

    夜晚,苏喆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哼着小曲儿抽着烟斗往住处走。偏这时下起了急雨。苏喆拉了拉背后的斗笠戴在头上,一路小跑。

    进了门,他摘下斗笠抖了抖雨水,将佛杖依墙竖在门口,狠抽了一口烟。那烟斗中的火星跟着旺了一下。他倒过烟杆,借着窗外月光,把桌上的烛台点上。

    屋里顿时晃动起了昏黄而温柔的灯光,苏喆转回了烟杆又抽了口,继续哼着小曲儿转过身打算去铺床。谁知这一转身忽然一个闪电照亮了面前一张面无表情却有杀气的脸。

    由于太突然,苏喆吓得抖了一下差点把烟杆子扔了出去。他定睛一看竟是苏暮雨。“哎呀!哎哟哟哟哟,里从哪冒出来?跟个鬼一样。凑小子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苏喆抚着胸口顺气,却察觉到苏暮雨神色很不对。他停下夸张的反应,用目光在苏暮雨脸上上下扫了扫,“里怎么了?发僧了么事?”

    “我妹妹在哪里?”苏暮雨神色依旧冰冷,咬牙盯着苏喆问道。

    听到这话,苏喆斜目看着他愣住了。愣了片刻,苏喆叹口气,“我不能告诉里。”

    苏暮雨退后三步,将手中纸伞横在面前,缓缓抽出了伞柄中央那柄细雨剑。

    苏喆轻轻皱眉,看着他做完这些,脸色逐渐严肃。“里要与我,见生死吗?”他问出这话,是因为他了解苏暮雨。纸伞中央的那柄细雨剑,苏暮雨不常出鞘,出鞘,便要饮血而归。

    “喆叔,你若不说,那我们之中,只能死一个。”

    苏喆皱着眉头深换了一口气,向苏暮雨逼近了一步。“暮雨,里死了,里妹妹更加活不层。里活着,她便不会有寺。大家长,系要拉她作人质,换取里滴绝对宗诚,兰道这里都看不明白?”

    苏暮雨望着苏喆反复颤动了几次嘴唇,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但最终他还是决定见生死之前把事情说清楚。“喆叔,苏家主,把那门内功功法,送给了大家长……”说完这话,苏暮雨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一丝为难与痛苦。

    “什么!”苏喆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别的。他侧过身,闭上了眼睛,紧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说,“城南郊外四十里,华阳山谷净斋。”

    “多谢喆叔!”苏暮雨刷的插回细雨剑,转身就走。

    “苏暮雨!”苏喆突然叫了一声。

    苏暮雨站住,但没有回身。

    “别回来了,死也死在外面吧。”

    苏暮雨点点头,出了门。

    等苏暮雨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苏喆从怀中掏出了一件暗器,那利器的宽厚都与细雨剑很相似。

    他双手紧紧倒握着利器的末端,举在空中深呼吸着。待攒足了一股狠劲,咬紧牙关对着自己的肋下狠狠地插了进去,再猛地拔出来。他将那暗器丢入床底,然后晕了过去。

    约半个时辰之后,沿路被苏暮雨封了穴道的几名暗河弟子逐渐醒过来,苏暮雨叛逃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暗河。

    慕明策拿着眠龙剑来到苏喆的住处,进来时屋里已经围满了蛛影的人。苏喆捂着伤口,全身血糊淋拉地坐在地上。

    “大家长,让居影司二肖都去追吗?”苏喆面无血色,虚弱地强撑起身体。

    慕明策狠狠瞪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苏喆低下头不再说话。

    “大家长,追吗?”此时辰龙又问。

    “你们的头儿去不了,你们去,有用吗?”

    “我们十二肖一起去,应当没有问题。”辰龙又提议,他似乎很想立功。

    慕明策轻轻摇一摇头,沉思着什么。沉思了一会儿才说,“苏家会去的。”

    “对嘛!莫逼滴太狠了,恶银让苏家去做。”苏喆真情实感地赞同着,但话从他这个姓苏的人口中说出,感觉上怪怪的。

    慕明策又白了他一眼,仍不搭理他。

    待众人散去,慕明策看了一眼正在打坐运功疗伤的苏喆,走过去在他对面盘坐下来,出掌帮他。

    “你,没有话要跟我交代的吗?”慕明策责问道。

    苏喆明白慕明策此刻是在向他问责,但他并没有马上认错。他闭着眼睛,忽然口齿清晰起来。“大家长,驭人之术,因人而异呀。暮雨与暗河中其他人不同,许之以利害,不如动之以情义。”

    “动之以情义?”慕明策笑了,“阿喆,那你觉得苏十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顿了顿又说,“苏暮雨能学会十八剑阵,他跟苏十八其实本就是同一种人。”

    “苏十八?”苏喆叹了口气,“大家长,你是不是忘了?那本残缺的剑谱残缺的部分,就是因为记载了苏十八才的经历才被毁去的吧?苏十八虽然杀了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是敌国的将领。情与义,对苏十八而言,义犹在情之上。”

    “你说得没错。但当今的暗河,本就没有义也无情。不是吗,阿喆?”

    这一次,苏喆没有回话。也许,大家长才是对的。

    此刻苏家,确实已经在追捕苏暮雨的路上了。但苏家主下了死命令“要活的。”

    “家主,大家长那边也派了不少人,但没个能打的。他是要让我们苏家做恶人啊……”苏穆秋将探知的消息汇报给苏烬灰。

    “哼,”苏烬灰从鼻中嗤笑了一声,“恶人?我苏烬灰就不能做回好人吗?他既然肯收下那小册子,恶人就已经不是我们了,呵呵,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沉不住气。”苏烬灰冷笑着,“慕明策!跟我抢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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