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疫

    厚实的木门拽扯金属合页发出嘶哑声响,视线受阻的周途慌忙错出一只手顶住门边。然而,木门与合页之间实则严丝合缝,那断然是要裂开的声音纯属恶意玩笑。受惊的女孩长吁一口气,把错出去的手收回来,扶住怀中高筒菜篮。

    她从玄关经过客厅走进厨房,将兜住菜篮子底部的手上的提灯小心放在饭桌上。然后将菜篮子置放到干燥的洗菜盆里。

    提灯的亮度下调一档,移开了桌子中央熄灭的半截烛台,将自己的提灯取而代之。黯淡苍白的饭厅被涂成了奶黄色,被清洗过的新鲜蔬菜还留有芝麻大小的水珠,闪着虹色光弧。

    周途从客厅的四周收集了五张椅子,绕着饭桌摆好,选中了离饭厅入口最近的一张坐下。她双肘支在桌面,双手托在下巴上,看着自己的提灯出神。

    “周途,我们回来啦。”“回来啦。”

    玄关处传来充满活力的声音,紧随而来的另一个声音则是更加稚气。声音转化为敲击瓷地砖的声响,在饭厅变成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大的身影在奶黄色的涂料中变成了富含铁质的面容。近似矩形的手臂中央,飘拂而上的热气缓缓下降,变成一锅飘着黄色浮块的乳质液体。

    矩形的臂膀软化成弧形,转身接过了身体下方的篮子。褐色的肉干紧接着被装入瓷碟,轻轻地推放到周途的眼前。肥嘟嘟的小脸蛋蹭到了周途的肩下,窃着香甜的笑意坐在了身旁。

    “阿洋,来帮帮忙。”

    放松的臂膀再次绷紧,从出现在玄关的中年男子那迅速接过沉重的木盆。木盆乘着风,稳稳地盖住了橱柜上的木砧板。他的眼神没有放松,回头顺手就接过了另一对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子。直到晚宴开始前,名叫王洋的少年都在厨房里熟练的打点一切。

    “好了,周途,总之是欢迎你来到鹿村。”

    开口说话的是王洋的父亲。晚宴在他的宣告下开始,大家纷纷品尝起提前被盛好的土豆炖肉。

    阿姨往周途的盆子里夹了一块肥美的烧肉。

    “谢谢。”

    “有没有打算再住上一段时间呢?这里的环境也挺不错吧。”

    阿姨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连王洋的妹妹听了也盯着周途正在品尝烧肉的脸蛋。

    “哦,好吃。”

    周途咽下了略带嚼劲的烧肉,抬头注意到散发灼人视线的阿姨和妹妹。

    “谢谢你,阿姨。我们的旅行还没有结束,暂时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

    “这样啊……”

    妹妹略有所思,鼓着腮帮子的她用勺子切下半片混着肉汤松软土豆,咸香软糯的口感把她的小情绪冲得飞散。

    晚宴的时间过得很快,周途不但在宴会上给妹妹讲了不少在旅行路上的趣闻,也给叔叔阿姨们讲解了故乡里的点点滴滴。叔叔是很喜欢这种身手不凡的猎户的,尽管年纪来看技术应该不会太了得。不过既然本人在两天的饭席上都明确拒绝了,那么也不好再强硬的把她留在村子里了。

    “好了,阿晴,你该带周途姐姐去休息了。周途,厨房交给阿洋就行了,不用帮忙。”

    “谢谢阿姨,我不客气了。”

    只有周途半个人高的王晴便拉着周途的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上了楼。楼道里不时传来两个女孩儿打算玩过家家的商量,二人的嬉闹持续到王洋的家务活结束仍有些许余响。

    家务结束后的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分别是王洋,王震,陈洁。放在客厅里的茶几上插着从饭厅移动过来的烛台。火苗单薄,一侧是姿势僵硬的王洋,另一边则是态度凛然的父母。

    “等等。”

    陈洁的眼珠转动,离席回到厨房。赶在王洋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之前,给三人配了一杯今天烧开的凉白开。

    “爸,妈,我打算跟周途走,离开鹿村。”

    话很郑重,听不出什么妥协的情绪。王震别过了脸,陈洁在腹前盘着的手则捏了捏拳。

    “你这么走了,阿晴会很伤心的。”

    “阿晴有你们照顾,没问题的。”

    这时王震也附和了一句。

    “那隔壁家璐璐怎么办,你们关系那么好。”

    “我会去跟她说清楚的。”

    面对父母的提问,王洋回答得又快又干脆。他没有等待二人沉默的打算,将摆在大腿上的手掌握成拳,挺直腰杆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事事都要问鹿神的村子里了,信这个的人眼里面没有你,也没有我。爸,你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吧。”

    王震皱着眉,他的身子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右手顺势攀上左肩揉了揉,三两下的功夫才舒开半道眉肌。可陈洁就没有这般的放松。

    “要不咱们再努力劝劝人家周途,没准她还是会打算留在这个村子里的。一个没大透的娃娃跑到阴森森的林子去打猎什么的,没准也是撒谎的。说自己是旅行者也可能只是迷路嘴硬了而已。说不定其实就是……”

    “谢谢,妈。但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明天会跟她说清楚的。如果她拒绝了,我就会放弃,这样可以吗?”

    王洋打断了母亲的猜测,他的背已经靠上了红木制成的长椅。王震点点头,伸手拦住了探出身子还想补充些什么的陈洁。

    “爸知道你想说什么。妈这么说也是疼你。我不会支持你的,但是你想走,村子也好我也好,没人拦得住你。这个你是清楚的,对吧。”

    “嗯,谢谢爸。”

    王洋道谢,就这样从长椅上站起了身,王震沉默,也不做挽留。他穿过客厅从房子中轴线上的楼梯登上客房,留下渐渐传出特意压制住声线但还是会听得出比较激烈的争吵声。王洋的头从地面上冒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正盯着他。

    “哥哥还是要走吗。”

    王洋蹲下身子看着妹妹,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她的眸子闪闪发亮,尽管楼上没有点灯,但王洋总觉得比平日的样子更可爱。

    “周途姐姐睡了吗?你又怎么还没睡。”

    “王洋。”

    少女的声音将王洋的视线从妹妹的脸上移开。

    “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去巡逻,没问题吧。”

    “嗯,我们路上再聊就好。王晴,来睡觉咯。”

    撅着嘴的王晴踢着步子跟上了周途,三人各自关上了房门。

    房间不大,一张床配一个床头柜以后堪堪放得下一张伸不直肘子的书桌。王晴从床尾处坐下,抖掉拖鞋便往床铺上钻。此时的周途则在床头柜坐下,从提灯的一侧拉出把手,轻轻地搅动。

    “周途姐姐在做什么呢。”

    质地偏软的衣衫爬上了周途的背,从周途的左肩上探出一个头。

    “给提灯充电哦,要是不这样做的话,明天就走不动路了。”

    “那充电是什么意思啊?”

    周途偏了偏头,她只看到了一双充满好奇心的眼睛。一时语噻的她停下了手里的活,放下的右手扶着太阳穴反复揉搓。

    “姐姐不继续吗?还有充电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王晴的声音相当纯真,亮度调到最低的提灯可能没让她发现周途此刻的愁眉苦脸。

    “姐姐的提灯是用的是一种叫电的……东西。只要姐姐像这样搅动这个摇柄,它就能够产生电,这样他就能够发光啦。”

    “哦,我懂啦,姐姐说的电就是我们说的油,对吧。可是姐姐这样搅也没见提灯流出电来啊,难道这个电不用像我们的提灯那样,把油倒进去吗?”

    “啧。”

    周途的声音很小,然而等她把手捂住嘴的时候,王晴仍旧眼汪汪地看着她。

    “它是……密封的。”

    “那什么叫密封啊?”

    周途的头颅沿着水平线抬起了数个角度,直勾勾地盯着不怎么干净的天花板。直到王晴小心地推了推她的脑袋,才回过神来。

    “就是东西都在里面的意思哦。”

    “哦~!”

    王晴从周途的身后退出半个身位,换了个乖巧的姿势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周途搅动摇柄给提灯充电。周途对着她微笑,视线很快就变得空洞,连王晴也开始觉得无聊了。

    “姐姐,信不信我能给你变一个火出来。”

    “哦?”

    王晴分明是瞧见了周途姐姐的好奇,嘴角上扬。她将膝盖从床边收回,跪坐在床上,右手伸出食指,左手则平放在自己的胸前。随后,她闭上眼睛摆出专注的表情,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统领森林的鹿之神灵啊,渺小凡躯恳求神尊,播撒我以须臾苍蓝明火,以震慑匿藏黑夜的邪祟之辈吧!火焰!”

    王晴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她的小嘴从闭合开始慢慢放大,最后开心地笑成一朵花。跪坐的姿势也没有变化,特意给盯着她看的周途伸出手臂。

    “啊!谢谢你鹿神大人,周途姐姐你看。这是鹿神大人的火焰哦。”

    周途的视野里只看见一只被她怀里的提灯涂成奶黄色的粉嫩手指,上面还有一些暗色系的污垢。

    “王晴,姐姐我什么都没看见哦?”

    “啊?怎么会!这……啊!”

    王晴抬头看了看一脸迷茫的周途,低下头后又怅然若失地惊呼了两声。她气得嘟起了小嘴,有点生气地叨念了两句。

    “村里的大人都说,如果不相信鹿神的话,就会看不到它的神迹,都怪你。我不理你了,哼。”

    她滑溜地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做着像是在游泳一样的动作把头固定在自己的枕头上。

    “啊?不会吧?”

    周途把手中的提灯放到了床头柜上,扭头抚摸着王晴的头发,小声地说道。

    “没准是你的祈愿念错了?毕竟你也没跟鹿神大人说给姐姐我也看看神迹啊。”

    “对哦!赵伯伯教我们法术的时候说,如果要给其他人看要念另外一种词呢。”

    王晴刚刚躺下的身子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恢复成跪坐的姿势又说了一遍祷辞。

    “统领森林的鹿之神灵啊,我等渺小凡躯恳求神尊显灵,望君能播撒我等以告惠凡人之苍蓝明火,以震慑匿藏黑夜的邪祟之辈吧!火焰!”

    周途注视的王晴食指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幽然火苗,不经意张开了半边嘴巴。

    “哼哼!姐姐这回是看见了吧”

    “好厉害啊。嗯?”

    周途先是照例抚摸了一下王晴的脑袋,也伸出自己的食指,停在火焰的四周。手指上并没有出现蓝色的光芒。她挑了挑眉,索性直接将手指穿进火焰。没想到手指才刚碰到火苗,火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周途姐姐!不相信鹿神的话,就看不到鹿神的神迹了啊!你不能这样怀疑它的!”

    她迅速地把身姿改成了侧卧的姿势,赌气地把周途晾在原地。

    “啊,抱歉,王晴,我不是故意的。”

    “哼,这次真的不理你了。”

    周途无奈的尬笑,在床上抱起自己的提灯,继续摇动曲柄为其充电。

    夜已深,室内除了富有规律的转轴声外,还有王晴微弱的呼吸声。总算看到数字面板显示电量已满后,周途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地平线的另一侧,下弦月出来的时间比较晚。无碍于无月的天色,守夜人提着油灯在村落的大道上穿行,在结束了一夜的工作后。彼此默契的敲响了宣告白天来临的更声。在窗外飘入客厅的更声中,少年正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屏气凝神好一阵子的他稍稍低头,两枚筊子从他的手中脱出,一正一反地摊在了摆了一尊鹿像的桌子上。

    少年微笑地收起了筊子,又合十双手给鹿像拜了三四下,才肯转身离开客厅。

    玄关处的收纳柜从中间向两侧展开。少年伸手取走左手护臂,又抄起塑料水管制成的长棍。他检查了自己的装束三遍后,才打开了自家的大门。门外,搂住半张脸的兜帽女生,藏青色小马甲配深灰长裤,外加略有磨损的短靴,腰间还有一盏微亮的提灯。

    她点点头,抬起手示意少年带路。相比起几乎跟少年身高一致的塑料长棍,她腰间的箭筒与跨在胸前的长弓不怎么显眼。二人一前一后往村落沟通外界的桥头行进,路上还能看见持械的村民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村里的安保人员会不会有点多?”

    “这条村里大多数人都会拿趁手的武器防身,路上跟我们打招呼的不少也只是准备去干活的村民而已。当然,刚刚拿水管的就是跟我一样是安保队员。”

    王洋回答问题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甚至有闲暇跟同样手持塑料棍的同伴挥手致意。

    桥头的两侧是正在换防的驻守安保,桥头的正中则站了一高一矮一对人的组合。待周途走上桥头时,高个的青年也注意到了王洋等人。

    “小武,跟王师兄问好。”

    “不用,何师兄,这位是前天进村的旅者,叫周途。她今天想跟着我们做山林那边的巡逻,没问题吧。”

    何姓的师兄点头示好,然后拉着三人就开始沿河岸继续前进。

    山间的林道保养得不错,就算燃油的提灯也能清楚看见山路。青石板顺着低缓的山势盘绕前行,两边布满了不知底细的林木。

    周途仰看银风习习的山林,心想比起这种踏青一般的巡逻任务,还不如平日多遣两个猎户深入山林。毕竟在猴村,婆婆本人比起“今日无事发生”,会喜欢猎户们的“今天加餐”。

    不出半个小时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位于山腰的歇息凉亭。走在后头的小师弟累得气喘吁吁,周途从队列后头走到第一,拉着气息平稳的王洋就往林子里走。

    “去做什么?”

    “人有三急,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

    “哦,慢走?”

    留下的二人有点诧异的目送他们离开。

    “所以呢,不是说好的要谈吗,要怎么谈?”

    领头的周途没有理会心急的王洋,她从马甲的里侧取出一个哨子,吹出细长响亮的鸟鸣。看着她得意的显摆起手里的哨子,王洋没好气的苦笑了一声。

    “等了很久吗?”

    飘浮着落叶的潮水里浮出另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身材与王洋相当。那个身影缓缓靠近,只留下浅浅的落叶脆裂的声音。王洋下意识的身手去摸别在背带上的长棍,但月光中的来者展开双臂,伸出空无一物的双手,这才王洋放下戒心。

    “这不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台词吗?”

    “你很清楚嘛。”

    男人的兜帽拉得比周途的还要深,几乎只见得一张嘴角上扬的嘴。他伸手把兜帽折翻,露出薄薄一层的络腮胡。相比之下,一起折翻兜帽的周途要更加清爽靓丽。他顺势从自己胸前的工具带上取下了一个黑色的短棍,抛向了靠后一点的王洋。

    “这是……手电筒?”

    “哦,认得就好,会用吗?点亮它试试看。”

    短棍造型独特,一侧有呈放射状的灯罩,全身为金属材质,质感细腻但相当坚硬,唯独有一处有些微的柔软……

    “滴答,滴答,滴答”

    手电在数声按钮声中转变明灭,王洋好奇,于是按住了这个全棍仅有的软弱处,这个手电的光线便开始快速的闪烁起来。

    “很好,把它关掉吧,你合格了。”

    “刘星?”“啊?”

    刘星看着二人更加惊奇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 ,他一边憋着笑意地解释道自己刚才的测验,一边接过王洋手里的手电 。

    “其实从你接周途进村的时候我就观察过你了,就你在村子里的人望,身手应该不会差。手电无师自通的话当然是最好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刘星收起了笑脸,眼睛直直地盯着王洋。王洋也发现了,同样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刘星。

    “想走的人自己会想办法离开,我们只是顺风车而已,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那我接下来要?”

    “不,欢迎你,王洋。”

    刘星松开了铆钉一般的视线,转身朝森林轻松的渡步了两下。

    “这两天打点一下吧,准备好了我们就……”

    “你听到了?”

    刘星双脚自然错开,另一只手也摸向了肩膀上的刀柄。

    “我去部署?”“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周途便溶进了山林之中,王洋手里的燃油提灯只看得见备战的刘星。他小心翼翼地把提灯放到地上,伸手把长棍从背带中抽出。

    充满野性的震感从足底反馈到心脏附近的毛细血管,二人甚至欠身凝视震感的源头。刘星轻轻的迈出三步,让半身潜入山林之中,另一只手则朝后伸出,朝王洋做了一个稍等的姿势。

    王洋的作战姿势没有改变,刘星大概希望他站在有光源的地区进行战斗。

    天上的云雾伸出双手,将半截的弦月拥入怀中,天色黯淡半分的闲暇里,山林中刮起一阵阴风,把二人唯一的光源掐灭,视野幻灭。往复的阴风之中混入了些许粘稠的水滴,王洋拿捏了一下,有点滑手。

    肉团锤击地面的沉闷声音越发响亮,手不用力的话甚至会让武器脱手。咆哮撕穿林间的壁垒,威压连空无一物的视界都因之而颤抖。很大,很高,剧烈的毛发气息堵死了二人后退的想法。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后,巨大的毛团掠过了刘星的鼻尖。

    手电瞬间打中比他的头还要高上不少的脑袋,壁垒一样的身形配上褐色的毛发活像一栋会动的高楼。迅击的光线使其抬起爪子护住眼睛。王洋见势立即垫步上前,小腿发力牵引全身跃入空中。双手高举的胶棍将阴沉的空气斩裂,棍头一击怕是碗口大锤也难以招架。

    “嗖!”

    恐怖的棍风牵动了肉山的寒毛,背掌掩面的它凭直觉错开了棍风。可棍出无归,眼看下劈的棍招就要卸掉肉山的上臂,一发惊箭正正好的击穿王洋塑料水管。半空中的他空间感错乱,下劈甚至没有蹭到肉山些许的皮毛。王洋朝冲击轨迹落地顺势翻滚,借着仅有微光的视野看出已经贯穿长棍的碳箭。

    王洋才搞懂方才周途嘴里说的“部署”是什么意思。

    首击不行,手电熄灭,黑暗中的凶兽撕裂口腔喷发江海翻腾的气息。虽然目不能视,但草地落叶都因此躁动不安。刘星盘算着吼叫的位置,躬身碎步潜到凶兽的身后。电光洞穿墨色的浓雾,直射凶兽的后脑勺。凶兽见状转过身,适应光线的它不在躲闪,而是举起右爪径直下劈。

    电光变化为剧烈闪烁的光线。身居深山的畜生被喝得后退半步。而同时,抓住了破绽的机会的王洋直接大踏步跃出。在空中伸开腿再次使出劈棍。劈棍的路径却因为闪烁的光线使得目标丢失,仍在空中的王洋顿时骑虎难下。

    “嗖!”

    胶质的箭羽稳住碳箭,从胶着的空气中再次击出。却不料原本瞄准毫无防备的兽首的飞矢,竟因为闪烁的光线丢失目标,甚至要刺向猛然下劈的王洋。王洋半空中的身体避无可避,在生死的瞬间抬起半寸手肘。些微的角度改变让胶棍刚好蹭到箭矢的路径,刚猛的矢力洞穿胶棍,王洋失衡仰面倒地。

    “啊!周途,别射了。”

    闪烁的手电再次熄灭。月色灰明,山间风声让银色光芒在树林间交错。寒芒泄影,蹲伏的刘星一个箭步从泥渊中飞出,凶兽不过扭头,仅听得一声土石践踏的声音,它的膝盖便被剜出了半尺深的伤口。

    吃痛的凶兽大发雷霆,咆哮混着吹枯拉朽的掌风袭向月光中的人影。刘星左脚猛踢凶兽右小腿,身体后仰任凭地心引地将自己抛摔出半米远的身位。在地面上爬起的王洋操出长棍则趁机袭来。

    山风纷绕的月光让他瞥见了碳箭滞留在他的棍头。他把碎步刹停,扭动腰椎旋转使出浑身力气。开了刃的胶棍如急袭飞矢般刮起龙卷。可惜深山凶兽最识风吹草动,转身右臂抬起便是遮天蔽月的架势。

    从下往上的斜向飞矢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带刃的胶棍竟生生吃进凶兽的腋下。然不仅如此,千钧之势的刃棍甚至将凶兽击得右脚悬空一寸。强度抵达极限的胶棍终究折断,而凶兽的掌击也草草的垂下,难以动弹。

    像是要提振士气一般的凶兽再度咆哮,耳膜习惯了刺痛的二人立即绕行近身。刘星俯身躲过凶兽左掌迎面而来的攻击,而王洋则操起半截长棍欺入凶兽的身后。二人如有默契般一前一后起跳。

    刘星的匕首朝着连接头胸的脖颈就是一抹,而王洋则是反手拿着断棍的刺面□□肩脖之间。二人攻击结束不忘使出正踢脱离巨掌的攻击范围。林间的泥面湿滑,但二人的落地堪称完美 。左掌连忙捂住咽喉的凶兽也轰然坐地,然而于事无补,喷溅的血液让它的知觉渐渐消失。

    从地上站起来的二人缓缓靠近彼此,看着眼前的这头棕熊轰声倒地。

    月光下,站直了身子的刘星摇了摇头,右手比出一个二。

    “你把周途的箭弄断了,两根。”

    “难道不是她的箭要把我杀了吗?”

    王洋气得笑出声,捏起拳头敲了刘星的肩膀两下。

    脚步声从山道方向那头快速袭来,二人回头,冉冉的火苗已经连成了一堵围墙。刘星将兜帽盖住了头,快速将手电和匕首塞给了王洋,然后迅速往山林的深处移动。

    “停下,那边那个兜着脸的人。”

    诚然,刘星的行动甚至没让王洋反应过来,但火苗连成的线也从山林的另一面包抄而来。

    “王前辈,我收到报告。说这里听到了打斗声与野兽的声音。”

    “是的,我和这位……旅行者一起战斗,成功击杀了这头棕熊,这位旅行者不是坏人,他……”

    身穿蓝衣的晚辈将手中的长棍搭在肩上,稍稍侧过身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熊尸,面无表情地朝向并列的二人靠近。

    “带兜帽的,转过身来。”

    “诶,等下,你这是?”

    王洋被两根尾随而来的长棍架住了脖子,蓝衣晚辈瞪了一眼王洋,单手拿棍顶着刘星的背。

    刘星朝连成线的火苗中摇了摇头,慢慢转身。没等他的动作结束,蓝衣青年毫不客气地上前擒住刘星的肩膀,给他加了个速,还顺势掀开了刘星的兜帽。

    “你不是那个之前在村子投宿的旅者。”

    青年的眼珠上下翻动,很快便改成双手握持长棍,趁空手的刘星躲避不及,挥舞棍边攻击刘星的两边侧腹。

    “呜……”

    刘星痛苦的低声呜咽,整个人跪在地上,双手抚着被攻击的腹部大口喘气。

    “赵家班,把他带走。王洋,这里没你的事了。”

    三个同样手持长棍的蓝衣人靠近了刘星,熟练地用长棍架起了刘星的双肩,把他抬了起来。他的脚刚刚着地,在身后的一人便使长棍敲打刘星的臀部,疼得他几乎整个人再次跪下去。

    “自己走,不走继续。”

    打人的蓝衣人也不跟刘星客气,刘星也只好撇着嘴,晃着腿试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蓝衣人离开。

    “这,等下,也不问一下吗?”

    王洋看起来很不解,正想擒住领头的晚辈问话。可他的这个晚辈一甩手便把王洋的手挣脱了。

    “我们现在去问。”

    包围王洋的人潮从山林中现身,径直穿过了棕熊的尸体,然后朝山路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撤退了。

    “所以呢,像刘星说的,你弄坏了我两根箭。”

    周途在撤退的人群中走到了王洋的身前,前倾身子仰视王洋如此说道。

    “现在是聊那两根箭的时候吗?他是怎么得罪赵家班的。”

    王洋无语地原地打转。二人大踏步追回了来时的路,朝山下看去,一条长长的灯蛇慢悠悠地盘山离去。

    被击杀的棕熊后来被村里移送到公共的膳场,由猎户解刨,并稍微地处理了分切的肉。赵家班和村民们就像没事过发生一样的通力合作,一切顺利,没有遭到邪祟的袭击。

    又过了一天,月色被云层蒙住的阴暗日子,村子的篮球广场上摆好了一处刑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一个蒙着头赤裸上身的人,用两根麻绳捆住了两只手,分别绑在了刑场两侧的木桩上。展开双臂的他跪在水泥地面上,稍稍佝偻的身子任凭麻绳把自己吊着。

    蒙头人的呼吸声时大时小,赤裸的上身上除了稍微圆滑的线条以外,就是数道相当刺眼的鞭痕了。

    约莫是平日月亮到天空中央的时间,身穿蓝衣的赵家班一左一右从台阶上进入舞台,肃穆并列站在刑场的两侧。

    村民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广场上。他们交头接耳,他们窃窃私语,自觉地站在舞台外的三米开外的地方,一条以几根火把作为界线的围墙。广场的四周设置了数个火把,火把另设了上盖用来挡雨。然而其顶部光线辐射受限,为首村民的脸色看起来相当黑。

    不出半晌,整个广场便站满了村民。像是瞅准了凑齐人数的时机,某个身材更加壮硕,甚至是个圆润的梨,出现在广场的一侧。

    梨的身后全是持棍蓝衣人,被梨拖着爬上了小广场上的舞台。他绕过放得比较靠中间的蒙头人,站在了舞台的前侧。他侧头向侍从点头,一个纸扎的喇叭便递到他的手上。梨子形状的嘴脸开始蠕动着难以理解的话语。

    “各位村民,最近,有一位热心的村民在山中扑杀了一头可怕的棕熊,棕熊的尸首已经在昨天的膳场处理完毕。但是,还有一件事,仍未处理好。”

    他蹒跚的往舞台的一边挪动两步,露出正中间的呈跪姿的蒙头人。

    “这只棕熊,居然是由这只外来的邪祟引来的。”

    村民们一片哗然,然后纷纷转入窃窃私语。天空闪过几道霹雳,淡薄如烟的小雨从天而降。村民们见状,纷纷撑起各自的雨伞。

    梨形的生物的脸皮上,也被涂抹了均匀的雾水。他从衣兜中拽出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涂抹均匀后,狼狈地继续演说。

    “十年前,我们历经三代人打造的大型膳场,因为遭遇邪祟,而变成了一座废墟。今日,我们的赵家班,在邪祟行凶之前,就擒住了这只该死的东西。这十年来,我们改信鹿神大人,在其庇护下艰难重建自己的膳场,那么今天,我们难道会放任十年前祸首,放虎归山,让邪祟再次袭击我们吗!”

    “不会!”,“不会!”,“不会!”

    情绪激昂的村民们高亢地挥舞着手臂,直到梨形生物双手放平,会场才重归安静。他举起自己的右手,手握拳,朝着舞台中央的蒙头人远远地劈出一掌。

    “就让我们,用这十年来对鹿神大人的虔诚,降服这只令人憎恨的邪祟吧。”

    广场中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呼声震耳欲聋,久久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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