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

    按照薛不言所说,当初五位领头建天梯的人如今死了四个,剩下一个顾望虽活犹死。

    五百年前,天裂之灾。

    两百年前,天道初成,降下指示。

    命各门各派遴选惊世天才,赤子之心,修建通天梯,顾望就是其中之一。

    彼时,他是天裂之后唯一以剑入无情道的人,亦是所有天才中的佼佼者,但好景不长,天梯将成之际,他无情道破碎,天梯也因他崩塌。

    从此天之骄子跌落神坛,万人唾骂,他自己亦自暴自弃,画地为牢,囚于问道宗后山。

    所有人都认为顾望道心破碎,修为散尽,早已不在人世,但只有他的师兄——如今问道宗宗主沈扶疏,才知道,他一直将自己困在后山,成了传闻中的“恶鬼”。

    顾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只是想来送送多年不见的好友,怎得一朝出牢,所有人都死了。

    一个还好,四个就显得很蹊跷了。

    他兀自走到高台之上,向下看着天悲宫来来往往的人。

    每个人天悲宫弟子就像木偶般,引客,交谈,脸上无悲无喜。

    相比之下,前来吊唁的人脸上那假惺惺地悲伤倒显得真诚了起来。

    突然间,福至心灵。

    顾望手指微动,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随便抓了个天悲宫弟子问摩罗长老在哪,那弟子神色木然,给他指了个方向。

    天悲宫从前顾望来过那么几回,那弟子指的路也并不难走,但他走到一半却蓦地停住了。

    他旋身躲到一边假山,那边拐角处同时拐出两道人影——正是摩罗长老和息尘长老。

    顾望耳力极好,即使隔了几丈远也隐约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息尘长老:“……实在是可惜可怜可叹。”

    摩罗长老:“到底是过去一百多年了,没有修为也与凡人无异,是我多想了。”

    息尘长老:“顾望失踪多年,若是还在,不应当不会回问道宗。长老若是信得过我,可带我去查看一番景明的尸身。”

    摩罗长老苦笑一声:“我知你与顾望师出同门,若是信不过也不会将景明的事告诉你了。”

    顾望听得眉头一皱,难道叶景明的死因另有隐情?

    不过看样子摩罗长老方才确实在找人,找的还就是他顾望。

    到底是多年知交,他果然没猜错,这一场葬礼办的隆重,告知整个修真界,就是希望他若是还活着,就将他引来。

    他斟酌一番,思索着要不要就直接现身找摩罗长老私聊,但还没等他想个明白,灵堂的方向乍然升起一朵明亮的信号烟花。

    同时,天悲宫的警报钟声长长响起,一道蕴含着深厚灵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天悲宫:

    “灵堂走水了!!全体戒备!小心顾望!!”

    听到最后两个字,顾望瞳孔蓦地一缩,怎么回事?他身份暴露了还是?

    但他当看见所有人,包括那二位长老都一齐往灵堂赶去的时候,他心猛地一沉。

    灵堂此时燃起了熊熊大火,所有人都在掐水诀灭火,但那火蛇像是有生命般,不熄反盛,喷射而出的火舌只稍稍一卷就将几个弟子卷入腹中。

    灵堂的上空,则是两道身影正在交战,出招快如闪电,两把剑相撞发出“铮铮”声响。

    其中一人马尾高束,白衣在风中衣袂翻飞,猎猎作响,手中拿着一把剑身纤长,锋利无比的长剑。

    “那是……听悲剑!是问道宗的段清衣。”有眼力好的人高呼。

    顾望刚来到灵堂,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他眯眼往天空看去,发现其中一个身影果真有些眼熟——是薛不言口中的段师兄。

    周身气质冷然,出招冷静沉着。

    那另一个人……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顾望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顾望眼睛蓦地瞪大了——那竟真的是他的脸!

    但又有微妙的不同,那人虽也是一身白衣,但却满身的邪气,眉眼里是已经浓郁成自然的蔑视和不屑,仿若世间万物在眼里不过都是蝼蚁。

    再往下一看,他的手中,是顾望极其熟悉,并且数次并肩作战的伙伴——神兵不愁剑。

    怎么会这样……

    不愁剑,明明早就断了,四分五裂,一点修复的可能都没了。

    那人因为这一眼的分神,被段清衣一道剑气划破脸颊,他冷笑一声,不愁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又竖立于身前。

    “不自量力。”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蕴含了无形的威压,段清衣脸色微变。

    顾望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他这起手姿势,那是他闲来无事自创的一个杀伤力极大的招式,再看那人短短四字就让人感觉到了压迫,修为必定是比那时的他还要强盛,这一招下去,天悲宫怕是都要被他劈成两半!

    来不及再多想其他,顾望并指凝符,一甩手,几张莹蓝的符箓便直朝那人飞去。

    这个大杀招有个致命的弱点。

    当年年少轻狂,一个大杀招的起手招式被他弄的花里胡哨,繁琐缭乱,虽然一定程度上能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但破绽也露了不少。

    顾望的那几张符箓便是朝着破绽而去的。

    那人躲得了一张,却躲不了作为杀招创始人顾望的针对,一共八张符箓,将那人的攻势与退路封的死死的。

    若是那人只是拿些其他招式来用,顾望可能还拿他没办法,但偏偏是他创来玩的大杀招,那就不能怪他甩甩手就将它破了。

    段清衣见有人相助,极为上道的提剑攻了上去。

    听悲剑本是直冲那人心口去的,只是在即将刺入的前一瞬,却不知为何,稍稍拐了个弯,偏离了心脏。

    顾望一直密切盯着战局,见到这情形,微微眯了眯眼。

    那人负了伤,却忽然大笑起来,竟直接徒手抓住了听悲剑刃,段清衣瞳孔一缩,想抽回剑来,但那人力道极大,剑深深刻入血肉里,他也恍若未觉。

    与此同时,不愁剑也倏地朝顾望袭来,剑来势汹汹,又速度极快,但他一直盯着那人,本可以躲掉这一击,但却微妙地感觉到了来自不愁剑的嗡鸣。

    很微弱,似是悲诉、痛苦。

    他就这么愣了一瞬,等再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愁剑就这么在顾望的双眸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铮——”

    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一柄剑,直直将不愁剑击落。

    几乎是不愁落地的瞬间,天空之上的“顾望”也忽的消失不见。

    “是沈宗主!沈宗主竟然来了!”有人惊呼。

    顾望猛地转头去看,果然见天边有一行人悠悠然御剑而来。

    此时灵堂的火势终于被熄灭,天悲宫的宫主长老们也从灵堂废墟中走出。

    顾望下意识躲在人群中,垂着头不敢去看问道宗。好在方才形势太乱,并没有多少人见到是他甩出去的符箓,大多数人都是被突然到来的沈扶疏吸引了注意。

    问道宗的其余弟子包括息尘长老都赶到沈扶疏一行人面前。

    “你们可有受伤?”沈扶疏柔声问道。

    薛不言指着段清衣道:“多亏了段师兄拖住那个人,我们都在救火,没受什么伤。”

    段清衣却只是垂眸看着手中染血的听悲剑,不言不语。

    “沈宗主。”天悲宫宫主也在此时上前。

    沈扶疏颔首,“听闻顾师弟出现在此,我便立刻赶来天悲宫,只是不巧,没亲眼见到人。”

    天悲宫宫主还未答话,人群中就有人冷哼了一声:“切,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呢。”

    沈扶疏疼爱顾望这个师弟如今几乎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当初天梯因顾望崩塌,问道宗除了沈扶疏,几乎都对其引以为耻,视其为耻辱。

    因此,对待沈扶疏的态度也就少了那么几分好脸色。

    但沈扶疏为人温和宽厚,并没有计较,只是微笑道:“姜门主,阿望与景明乃至交好友,断不会破坏他的葬礼,我想此人是否是阿望还有待考证。更何况,阿望在各位的眼中,不早已是死人了吗?死人又如何造次行凶?”

    姜蕴和,上清门门主,顾望对他有印象,他四位好友之一的姜微寻便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徒弟。为人有些刻薄,对待门中子弟非常严厉,从前姜微寻总会向他们几个吐槽姜蕴和没人性。

    这边,姜蕴和依旧不依不饶,指着地上的不愁,冷冷道:“那这个呢?众所周知,不愁是顾望的佩剑,这还不能证明他就是顾望吗?沈宗主,您就算再偏袒他,也不能没了原则失了分寸。一个连道心都守不住的人,人品又能有多可靠?”

    “嗖。”

    一把剑突然横指姜门主。

    段清衣冷冷看着他,“您贵为一门之主,应当更注意言行举止,师叔的为人,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姜门主看着面前染血的剑,只是说道:“不愧是沈宗主的亲徒,问道宗便是这样教导弟子的么?”

    沈扶疏抬手将听悲剑按下去,安抚道:“不可如此对待长辈,清衣,你先将弟子们带下去,其余的事,自有我与何宫主。”

    被点名道姓,天悲宫宫主也忙打圆场道:“沈宗主说得对,修真界不乏易容易形之辈,顾望失踪多年,不愁剑也随之一起消失,其中故事我等并不知晓,但无论是谁,破坏了景明的葬礼,我天悲宫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到底是人家门派的事,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被天悲宫弟子领着下去的时候,也都只是凑一块说些什么,边时不时回头看一两眼已经被段清衣捡走的不愁剑。

    顾望也悄咪咪地摸回问道宗的那群弟子里,薛不言见到他,悄声问:“萌萌,你去哪了啊?有没有受什么伤?”

    “什么萌萌?”顾望还在思索着那借他名义寻衅滋事的家伙是谁,一时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今顶着的身份叫李萌。

    薛不言眨着眼睛看他,“你被吓傻了?”

    顾望这才想起,勉强扯出笑说道:“没,就是在想那个突然出现的‘顾望’ 他不是早就死……”

    薛不言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你还敢当着段师兄的面说这种话?你不怕他把你削了?”

    “他是沈……宗主的亲徒?为什么看样子他很在意顾望?”

    顾望瞄了眼队伍前方,挺拔如松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指又在悄悄凝符,边在心里道歉道:“对不住了兄弟,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但这回,蓝色的灵力只在指尖迸发出几点火花。

    啊哦。

    灵力耗尽凝不出符箓了。

    顾望以手抵唇,轻咳一声,想当做刚刚自己什么也没说。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薛不言像是见鬼了般看着他,“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你不是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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