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许安宁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困扰了上一世的真相近在眼前,就连她都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和孙侍郎大人有关。应庆元年时,山西大旱,孙侍郎奉皇命赴山西赈灾,一并带走了一批户部下拨的赈灾粮。不过这批赈灾粮在途中被山匪劫走,事态紧急,朝廷没有急着追查、命令户部赶紧调集了另一批粮食。等到山西民变的势头被遏制后,再想追查赈灾粮失踪一事为时已晚。此事你应该知晓?”
“略知一二。”毕竟是皇帝登基那年发生的大事,全国上下估计都知道。因为这事,民间还有谣传今上非天命之人,否则上天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下灾祸?
许安宁蹙眉:“殿下的意思,莫非孙家灭门案和山西赈灾粮一案有牵扯?”
“不单单是牵扯,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此。实际上,当时朝堂上就有人提出过会不会是孙大人和山匪里应外合、私吞了这笔赈灾粮,毕竟它消失的地方实在是微妙,而孙大人以前同陛下并不亲近。”
宋易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许安宁,对方神色中毫无迷惑,反而有种拨云见雾之色。
看来她对朝堂局势和昔日旧案十分了解,这可不像是一个深宫郡主的见识。
许安宁身上的谜团更多了,让宋易凝起了浓浓的探索欲。
想到山西是何人的封地,许安宁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阵阴凉感从尾椎骨爬到后脖颈,令人悚然。
“不过户部是朝廷的机要部门,而且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此事,这种说法便渐渐消失了。如今再看,孙大人怕是的确参与了赈灾粮消失一事。”
宋易凝眉头紧锁,无奈的继续翻死人旧账:“此事暂且不提,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孙大人在山西赈灾一事中做的并不好。赈灾粮不仅晚了一个月才运送到灾区,而且分发下去的粮食物资还缺斤少两。若不是天灾夹杂了人祸,山西不会闹到十室九空的地步。”
“凶手就是在那次大灾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其实他也差一点死掉了,不过凑巧孙大人到后吩咐设立的粥棚救了他一命。他原本是衙门捕头的远亲,对于此行略懂一些,就主动提出给孙大人帮忙。”
“之后的事情想必你能猜到,孙大人底下人办事不牢靠,凶手为人又谨慎机灵,加之他是当地人,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一来二去的,他便知道了孙大人在此次赈灾中的真面目。”
“后来就是长久的筹谋,搬到都城从屠户学徒做起,继承了他师傅的猪肉铺、慢慢的为孙家提供猪肉,一点一点的接近孙家,就是为了能够报仇。”
他说完,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许安宁低着头,心中不止是冷笑,还有一种无力。若此事是真的,孙大人是死有余辜,可他一家老小难道就没有人是无辜的吗?一家之主为了皇位压上了自己,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家里人知道吗?他们同意吗?
怕是没几个知道吧。反正目前看来,孙明生绝对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也不会得了失语症。
这就是许安宁最厌恶的地方。无论你想怎么做,都是个人的选择。可因为个人的选择赔上全家人的性命,有谁为无辜者伸冤呐喊?
所以她绝对不要落到这种境地。如果无法避免皇家争端,许安宁宁愿自己做那个下决定的人,也绝不做被动接受别人决定的人。
哪怕到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她都绝不后悔!
“这样的陈年旧案,哪怕想要查也很难查清吧?孙大人到底在山西赈灾一事中有无过失,只不过是凶手的一面之词,孙公子为什么要担下罪名?”
“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许安宁的疑问显然愉悦到了宋易凝。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哪怕熟悉朝堂局势也很难将所有事情都看清。
“无论山西一案到底好不好差,只要把这个案子重新翻出来就是对孙大人名誉的巨大打击,更何况当年怀疑他的人并不少。”
“而且陈年旧案才有利于这些人做文章,他们可以凭借着蛛丝马迹造谣生事,对孙大人及其同僚、友人进行打击。户部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朝堂上下盯着此处的人不知有多少,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更何况还牵扯到了……陛下若是真的下定决心彻查,到时候死的怕不是几个,而是要几十个,朝堂要来一场动荡了。”
“考虑到这些,孙明生才会担下这个罪名。一开始他是不想说的,不过李鑫恰好来找,看在友人的面子上他才说了这些。”
许安宁点点头,对于上一世诡异的情况有了个初步的猜测。孙侍郎无疑是山西赈灾粮一案的主犯,孙明生为了不让这个案子重新被翻出来主动承担了罪名,这样至少可以让同孙家交好的人承个人情,保留了老家旁支的性命。
至于后面为什么会牵扯到李鑫,怕是后来同孙侍郎敌对的一派回过味来,只不过那时再想将山西案翻出来为时已晚,线索估计都被处理掉了。于是他们只好后退一步,将孙家一派势力最大的李家拉下水,让李家失去了下一代中最有出息的李鑫,顺带着离间了太后和李家的关系。
上一世此案过后李家元气大伤,户部的势力范围重新划分。更重要的是太后和李家离心后失去了前朝的势力,反而是皇帝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再也不用被太后掣肘,进一步巩固了手中权利。
若是单看结果,怕是皇帝多多少少也明白其中内情,只是所知不多。要是他真的全部知道的话,按照皇帝往日的作风,彻查旧案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
“如今算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宋易凝忽然的提问让许安宁愣了一下。她眨眨眼睛:“殿下肯定会有两全的办法。”
“不,我没有。安宁,孤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在许安宁点头之后宋易凝继续道,“我们两人今后的关系不用孤说,你也知道。既然以后要做夫妻,有些事情便没有必要瞒着你了,更何况孙家的事情本来是你让孤插进来的。”
“孤想听你说,你倾向于怎么解决孙家的案子。是直接将真相告知京兆府、让钱大人上书朝廷,还是让孙明生认下这个罪名?若是他认罪,孤有把握将李鑫从此事中摘出来,不会让太后娘娘劳心的。”
这是上级的考察吗?听到宋易凝的口中说出“夫妻”二字,许安宁没有丝毫害羞,只觉得对方难搞。
上一世可从未听过安亲王王妃有什么贤内助的名声啊,他倒是跑到面前来问我的想法?
许安宁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征求女人意见的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个皇子。
算了,就拿他当上级吧。
“若是孙公子担下罪名,不提结果会怎样,事实就是孙公子是无辜的。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殿下觉得应该吗?”
“孙侍郎在山西旧案中很可能牵扯过深,并不能说孙明生无辜。”
“哪怕孙大人贪污了赈灾粮,那也和孙公子无关。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孙公子才是蒙童。”
宋易凝显然并不赞同许安宁的说法,不过他没有继续反对,转而问道:“但是,要是将孙明生的话告知京兆府,事态往后会如何发展就不是能够控制的了。”
他看着许安宁,眼神中充满了压迫感:“一个不小心,朝堂或许会引发一轮大清洗,哪怕孤身为皇子都有可能无法幸免,任何人都会牵扯其中。这是庆历元年的旧案,还是户部的案子。”
“这样不好吗?”
宋易凝被许安宁胆大包天的话惊到了,半晌才开口:“你觉得朝堂动荡是好的?”
“只有浑水才能摸鱼。安宁并不担心殿下,殿下肯定有自保的手段,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有所收获,毕竟殿下占据了先机。至少目前为止,那些大臣们没有一个了解的比殿下更多,不是吗?”
宋易凝被她直白的话噎的一时语塞。
“安宁只在意太后娘娘。娘娘她上年纪了,不能遭受过大的打击,请殿下让李家在此次事件中安然吧。哪怕为了太后娘娘奉献一份孝心呢?安宁定会感恩戴德。”
骗人!你的表情可不像是感恩戴德,倒像是施以援手。
听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太后,宋易凝想想万贵妃这些日子的安静,倒是觉得借此事同太后交好不是一件坏事。
无论怎么说,太后毕竟是长辈,是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在孝道举足轻重的当下,太后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只看她愿不愿意使用而已。
想到这里,宋易凝终于做了决定,知道该如何处理孙明生了。
“那就按照安宁说的,孤会将孙明生交给京兆府。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们便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