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
前台撇了一眼许鱼的打扮，将一张签到表递到了许鱼的手上。许鱼刚想多问两句，电话响起，前台接起电话又忙碌着干其他的事。
办公室里律师们各自忙碌着，有的准备资料，有的跟客户通着电话。他们喝着咖啡，强迫自己百分百专注的样子与她在江州的那种小律所里同事们都等着准点下班的氛围完全不同。
许鱼很震撼，心里也真心地向往。
只是她知道，这里不会属于她。
领路人将许鱼带去了专门面试的会议厅，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这些前来面试的律师，衣冠楚楚，姿态大方。他们其中大多数都是自五院四系的佼佼者，甚至也不乏清北的法学院毕业生。
对比起来，许鱼显得格格不入，她衣着朴素，脸上的妆容也极其简单。许鱼低着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仿佛这场面试的局外人。
片刻之后，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有人领着面试官走进了会议室。
此时，会议厅里一片哗然，参加面试的律师们皆在窃窃私语。
“那个胖胖的就是李律，穿着英伦三件套西装的就是秦律，笑容最灿烂的是专攻民诉的林律……”
“最后面那人是谁？天啦！好帅啊，像电影明星一般!”
“你不会连江律都不认识吧？染川刑诉之王！不要被他那帅气的外表迷惑了，死在他手里的实习律师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果你想过不了实习期就选他吧！”
……
许鱼并没有理会众人的谈话，只当自己是个群众演员，她低头玩弄着手心的笔盖，看着面前的资料表发呆。
“相信大家对于李秦江林律师事务所已经非常了解了，”面试正常人开始介绍律所的基本情况，“本次的面试官就是律所的四位合伙人，他们分别是李学林李律，秦朗秦律，林烁林律以及江越江律。”
江越？！
许鱼脑中呼呼作响，耳朵立刻变得滚烫，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地抬起头。
在不远处的面试官席位上此时正坐着四个人，果然如那些人讨论的一样。有人胖胖的，有人穿着英伦风格的三件套西装，有人笑容灿烂，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署名“江越”的姓名牌后面，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里的面庞，突然有了新的轮廓。
那副金色的镜框遮挡住着浅褐色眼眸的绝美眼睛，那颗无比熟悉的小痣依旧停留在如雕刻版高挺的鼻侧。他此时正淡然地翻阅着桌上的资料，并没有注意到台下那错愕却痴迷的目光。
许鱼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自己几乎颤抖的双手，赶紧收起目光。她快速地低下头，想要趁机离开这里。
她心里呐喊着，“不能与他见面！不能！”
“许鱼是哪位？”
许鱼刚一起身，台上却有人喊起她的名字。
许鱼无可奈何，只得站直身子。
会议厅里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许鱼？”台上的林律再次喊道，他就是好奇，想看看表哥给他推荐的人。
“是。”
许鱼压抑着巨大的紧张与错愕，回过神来，她立刻收起了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心思，一心只把思绪聚焦在当下的面试。
“你江城法学院毕业已经有五年了，为什么一直都是实习律师？”翻阅着许鱼的简历，林律好奇地问道。
“第一年是法考主观题没有通过。”
此话一出，会议厅里免不了被其他面试者嘲笑。
“现在呢？”林律有些错愕，居然还有法学院毕业生法考主观题不过？
“已经通过法考了。”
许鱼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不算太聪明，但是好在勤能补拙。
“继续说说。”
“第二年是因为所在律所被人举报偷税漏税，律所给查封了。”
许鱼很克制，她尽量使自己的目光看向正中央，避免她的余光不小心落在面试官角落的那个位置。
“还有律所知法犯法？”林律不可思议，但显然他低估了这场面试的趣味性。
“对，举报人是我，所以带教老师不给我过实习期。”
“厉害！”林律再次被许鱼的种种作为惊讶到，不禁竖起大拇指。
“第三家律所呢？也偷税漏税了？”旁边李律忍不住翻了翻许鱼的简历，继续追问。
“第三家没有，嗯，第三家律所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所以我是没有机会过实习期。”
众人连连惊叹许鱼的遭遇，却又觉得这样的遭遇颇为搞笑。
“那第四家呢？”李律也好奇地问道。
“第四家律所……”许鱼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因为带教老师使用暴力违背妇女意志强行发生性行为……”
众人大声惊呼，这许鱼原来是□□案受害者？
“当然，我不是受害者！”许鱼咽了咽口水，赶紧解释着，“我是案件证人。”
“所以又没过？”一旁的秦律也好奇地接过许鱼的简历，连连翻看着。
“嗯。”
许鱼点点头，没有多说。
“第五家呢？喔，就是我……”林律差点说漏嘴，赶紧圆回来，“江州吴律师那家律所也倒闭了？”
“这次不是倒闭，是老师年纪大了，想要退休了。”
“退休？”
台上李律看看秦律，秦律看看林律，三人互相望了望。
“你这体质挺奇特的！我看你一直在江州，怎么想到染川发展？”林律继续追问着。
“如果我说是为了追求公平与正义，各位面试官信吗？”
三位面试官面面相觑，似是听到了面试的标准答案。虽然许多人学习法律都说是为了追求公平正义，可是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小姑娘挺幽默的！”
会议厅里众人大笑起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律届精英们大概把许鱼当成了傻子。
许鱼没有解释，她只是纠正到“我不是小姑娘，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二十八岁，距离十八岁已经十年过去。
十八岁的许鱼可以被称为小姑娘，她的锋利与不懂事可以有人包容理解。但是二十八岁的许鱼不能被称为小姑娘，她是一名实习律师，她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刑诉律师，她有她自己的执着与使命！
“二十八岁？江越，她与你同年。”
忽然被林律喊到，大家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台上一直沉默的江越身上。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接过了许鱼的简历，或许他并没注意到此时的许鱼已经脸色苍白，她的紧闭的双唇因为紧张而颤抖，她紧握的双手几乎要溢出血色来。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淡然地扫过了简历上短短的几行字。他平静地就好像在翻看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仿佛他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简历。
简历上的名字似乎并未刺激到他，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许鱼忽然多了一分疑惑，此时的江越是否已经将过去，将那件事，将许家与她彻底地忘记？
或许，他是对的！他确实应该忘记过去，忘记许家，也忘记她！
同样的年纪，江越已经是年轻有为的刑诉律师，是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而她却只是一个连试用期都没有过的法律界笑话。
“你这样的简历凭什么会觉得李秦江林会要你？”台上传来了江越理性又冰冷的质问，将刚才还活泼的氛围瞬间拉入了冰凉的深渊。
原本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大家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残酷的面试，在众人面前的，是染川最年轻有为，也是最严格苛刻的带教律师——江越。
或许，许鱼应该感谢他，当众人把许鱼当做猎奇对象的时候，只有江越真正以一个面试官的角度询问她。
许鱼沉默了一会儿，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她抬眸望向他，可在目光交错的瞬间，她又回避了。
许鱼不敢看他，只得将目光望向坐在正中央的林律，坚定地说道，“如果李秦江林需要的是一份优秀的简历，我想我没有；但贵司如果需要的是一个心中有信仰，遇事有底线的律师，我认为我可以！”
「心中有信仰，遇事有底线，不为难而弃，坚守初心人。」
这四句诗原本是属于江越的。
众人再次哗然，大家开始有些钦佩这个菜鸟实习律师的勇气。
“抱歉，浪费大家时间了！”
许鱼已经预料到结果，她打算给自己一个体面。她站起身来，转身打算离开，她不在乎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嘲笑和质疑，只是这里她不敢再待下去。
“我那些徒弟没有超过三个月的，不知道你能呆多久？”
惊讶、错愕、大惊失色……
这一次连林律都意想不到，原本不愿接收徒弟的江越居然主动要人？要的还不是什么业内精英，而是眼前这个极度倒霉的菜鸟律师？
难不成江越认为这菜鸟是可造之材？
林律弄不明白，不过转念一想，江越接受了这个许鱼，他倒是可以给表哥有个交代，顺水人情赶紧接收啊！
“还不快谢谢江律，他要你了。”林律怕江越反悔，赶着催促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