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人来了，在会议室和人事签合同呢。”张陈小心谨慎地答复着，生怕再像上周那样，被自己的老板骂足一个小时。

    江越没说话，但显然他的眉宇舒展许多，他望了一眼窗外张陈的位置，思考片刻后，说道“把你的位置让给许鱼吧。”

    张陈的位置是离江越办公室的门口最近的位置，江律不需要出门便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因为这个位置，张陈曾经压力很大，他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现在江越说把这个位置给许鱼，张陈自然是开心的，不用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干活，人都要放松些。

    可是，转念一想，老板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开除他吧？

    “那我坐哪？”张陈紧张兮兮地问道，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听到这个问题，江越自己也有点意外，他刚才只想到让许鱼坐在那里，并没有想过张陈怎么办？

    江越环视四周，由于又多了几个实习律师，余下的工位已经不多了，他指了指角落的那里。

    “你可以坐在那里，”想到张陈待在他身边三年，虽然人不算聪明伶俐，但也算踏实肯干，江越心有愧疚，便找补道，“或者让人事在我办公室门口再加张工位，你还是坐原来那里？”

    看来老板并不打算干掉他，只是单纯的挪位置？！

    “不不不，这里就挺好的。”张陈连连摆手，赶紧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上。

    江越上午还需要见一位客户，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临行前，他刻意去了一趟茶水间，因为那条路会经过许鱼所在的会议室。

    路过时，江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非常故意瞟了一眼，此时许鱼就在里面，人事部Jack正在和她宣讲签合同的事宜。

    这天的许鱼穿着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衣搭配一条浅粉色的的西装裤，与那日面试不同，她少有的化了一个全妆，整个人显得既精致又干练。

    看得出她很重视今天的入职！

    江越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沉了下来，他的眉宇不自觉舒展开，那泛着喜悦的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

    “江律，早！”

    “早。”

    路过的同事习惯性给他打招呼，江越竟然也能微笑回应。

    一大早，律所里那个名为“七嘴八舌”的八卦群炸开了锅。这个群是由律所里各部门的“精英”所组成的，入群的唯一宗旨便是拥有一颗勇于八卦律所的心。

    「什么情况？江律今天主动给我说早安，还对我微笑？！」

    「也对我说早安了！」

    「冷脸变热脸有猫腻啊！」

    「是不是什么大案子赢了？」

    「江律哪个案子不赢的？」

    「不怕天使对我闹，就怕魔鬼对我笑！」

    「律所最近是不是要裁人了？」

    「不是吧？」

    「听说张陈已经被赶到角落去了。」

    「江律可不是随便会笑的人，家人们，危了！」

    「磨刀霍霍向猪羊，怎么能不笑？」

    「猪羊们，还不快勤快干活，狗头保命啊！」

    八卦群瞬间安静下来，刚刚还活跃的精英律师们此刻正拼命敲打键盘，他们有的在整理资料，有的则忙碌于跟委托人确定最终的案件细节。

    此时，许鱼被行政部的阿曼达带了过来，她本想和大家打招呼，众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自然地转头忙自己的事情。

    阿曼达微微皱眉，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许鱼以为律所的企业文化便是这样，倒是没多想，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七嘴八舌”又开始变得热闹。

    「号外，号外！那条鱼进场了！」

    「哪条鱼？」

    「小黄鱼还是秋刀鱼？」

    「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鱼！」

    「许鱼，就是江律新收的那个菜鸟律师。」

    「原来是她啊！还挺小家碧玉的。」

    「看起来是挺乖巧的，不知道在江律的摧残和蹂躏下，能坚持多久？」

    「开个局呗」

    「这里是律所，你们居然想在这么神圣的地方组局？」

    「想什么呢？我赌包辣条，这条鱼活不过三天。」

    「三天！你是不是忘记江律是什么人？上次那个沈小姐可是没活过一个下午！」

    「赌两包辣条。」

    「跟三包辣条。」

    「最多一天！」

    一天！

    这便是律所的同事们对许鱼最终的期许！

    阿曼达将许鱼带到了离江越办公室最近的工位，指了指那张还堆着张陈物品的桌子说道，“许鱼，这是你的位置。”

    许鱼一抬眸，门口那扎眼的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高级合伙人-江越」

    见阿曼达走了，许鱼刚准备落座，身后却急匆匆赶过来一人。

    “不好意思，东西我很快收走。”来人高高瘦瘦，看起来倒没什么架子。

    “你好，我是许鱼。”许鱼赶紧站了起来，自我介绍。

    “我知道，江律的新徒弟嘛！我是张陈……”张陈想要跟许鱼握手，却发现自己手里塞满了东西，根本腾不出手来，他只得将东西放了下来，郑重介绍，“江律的助理，私人助理。”

    许鱼不知道张陈为什么要强调“私人”两个字，见他一个人搞不定，便上前帮忙。两个人来来回回搬了好一阵，这才把桌子彻底腾空。

    “原来这里是你以前的位置。”

    见张陈搬去了角落的工位，许鱼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张陈才换的位置。

    张陈倒是不以为然，领好了办公用品整齐地摆放在许鱼的桌前，说道“现在这里属于你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江律可是个很严苛的师傅。”

    “江律，是今天没有来吗？”提及江越许鱼显得有些紧张，她见江越办公室的房门一直关着，似乎他并不在里面。

    “江律上午要见一个客户，一大早便走了。”

    张陈以为许鱼是被自己的那番话吓到了，立刻解释说，“你也别害怕，江律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有事我会提点你。”

    张陈的热心让许鱼在入职的无所适从中缓过劲来，但是除了张陈，其他同事对她都显得礼貌而疏离。许鱼心里明白，她与这家律所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越不在，张陈也不知道该给她安排什么工作，提供了一些律所的资料，便去忙自己的事。下午五点半，许鱼准备准时打卡下班，见到同事们没有一个动的，又自觉地坐了回来。一直到七点半，同事们才陆陆续续离开公司。

    许鱼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刚准备拿起包，一个雷厉风行的身影带着张陈从门外走了进来。

    “把近十年同类型案子的资料发给我。”

    江越提着公文包走进办公室，他甚至都没有抬眸看许鱼一眼。

    许鱼傻傻的站在原地，好几秒才缓过劲来。想到入职第一天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应该离开。

    她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江律，资料是今天就要吗？”张陈有些犯难，此刻已经快八点了，他一个人即使熬通宵也未必能够完成这些资料。

    “当然。”

    江越低头查看案件资料，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回答这种低幼问题。见张陈迟迟不走，这才抬眸看他。

    ”有问题？”

    “有难度，我一个人可能没办法搞定。”张陈有些窘迫，虽然应该无条件答应江律的要求，但他做不到的事也只能实事求是。

    “不是还有一个吗？”

    江越示意张陈，张陈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门外乖巧坐着的许鱼。

    “可是许鱼才第一天上班……”张陈有些不忍。

    “你也可以选择一个人完成。”江越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回答果然很江律。

    张陈暗自摇了摇头，走到门外给许鱼说了两句，两个人立刻行动起来。

    在网上查询案子资料的时候，许鱼忽然意识到这里与江州的律所不同，江越也与她曾经的那些带教律师不太一样，他对工作有种忘乎所以的狂热。

    凌晨两点多，张陈和许鱼还没完成任务，不过资料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他们强撑着身体在休息室里喝一杯咖啡续命。

    “当律师都这么忙吗？”许鱼浅尝一口咖啡问道。

    “也不全是，不过在江律手下的话，这可能就是常态。”张陈倒是不加掩饰，作为一个江律的助理，这种情况他早已习以为常。

    “他经常加班？”许鱼忍不住好奇。

    “或许你应该问，江律什么时候不加班？律所就是江律的家，他在这里的时间可能比在家的时间多得多。”

    许鱼叹了一口，刚想继续追问，却见到江越走了进来。她乖乖闭上嘴，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我休息好了”说罢，便急匆匆走出了休息室。

    “这许鱼还挺敬业的！”张陈不知缘由，以为许鱼热爱工作，不由赞叹着。

    江越没有说话，接了一杯美式咖啡又出去了。

    直到凌晨三点五十分，资料才总算交到了江越的手中，江越接过资料认真地翻阅着。

    “哪些是她做的？”

    “她？”张陈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鱼。”

    “喔，后面几个案子都是许鱼整理的，她做得挺细致的。”

    “有错别字，让她以后多注意点。”

    江越向玻璃窗外看去，许鱼并没有在位置上。

    此刻，许鱼正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发呆，她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斑驳了，黑眼圈即使用最深的遮瑕膏都盖不住；那原来乌黑的头发也因为熬夜变得蜡黄且凌乱；而最要命的是，她白色的雪纺衬衣上不知何时弄上了咖啡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许鱼深深地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工位上。此时，江越和张陈走了出来，看得出他们也准备下班了。

    三人在长廊里等电梯，长廊的灯光比办公室里明亮许多。透过电梯门的镜子，许鱼注意到同样是熬夜，江越此刻显得神采奕奕，他的发型丝毫没有任何凌乱，就连黑眼圈都没有，他的西装依然笔挺，看不出任何的疲态。

    而旁边的张陈，虽然有少许疲惫，可是状态却也没那么糟，反而是她自己，真是一言难尽，难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或许是电梯局促的空间，或许是衬衣上那一点咖啡渍，或许是因为江越。许鱼显得有些不自在，她想要尽快逃离这种局面。

    “许鱼，你等会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