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太转身走进风雪，他看着北疆冬日里荒凉又多变的天色，缓缓呼出一口冷气。

    为什么去村口？

    总不能说是自己大老远看到文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往外跑有点担心才跟踪她的吧？

    她孑然穿行在皑皑白雪中，而他就站在那，看她对着累累白骨发怔，看她在高大的树下泣不成声。

    他都没能鼓起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能上前？

    有时候，巴太自己也不明白。

    明明决定回家，决定回到彩虹布拉克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不再责怪任何人。

    他的心上人，本是他的向往和慰藉，是他在草原上最珍重的亮光。

    可是他的心第一次在望向她的时候满溢出苦涩，苦涩到他几乎无法开口。

    “你看，我喜欢的女孩。”

    他想起那个深蓝色的夜晚。

    绵延的波光连成湖湾里亮晶晶的珠链，草地上的踏雪，月色下清溪，还有握着半个苹果眼含泪光的她。

    巴太对诗歌文字没有什么爱好，不懂文秀曾夜以继日在白桦树皮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印记在娓娓讲述些什么，也曾在上学的时候和一群草原上十几岁就套马的汉子念着汉语里酸溜溜的诗嗤之以鼻，可是那个晚上，他突然能明白那些汉人们在书卷中努力描绘的画面，蜿蜒流淌，清晰又梦幻。

    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天真而无畏，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无所谓结局，未来仿佛是张缓缓展开的羊皮卷，只待他们伸手抓取。

    他又想起那个夏天。

    他的心上人在飞扬的火光中生死一线，抉择只在一瞬，毫无犹豫搭弓射出的一箭便是他的答案。

    而那张绘制未来的羊皮卷就这样被轻易撕裂，残破又惨烈的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有恨。

    恨那个男人狡猾的只敢欺负她们一屋子老弱妇孺。

    他有责怪。

    他没有办法不责怪。

    责怪文秀，责怪自己。

    可是到最后，他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

    无数个因为思念而失眠的夜晚，他就这样放逐自己脑海中的意象，用那个夏天珍藏的回忆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折磨自己的心。

    因为无法责怪，所以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