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十七岁的时候，来过一次中央教令，说起来还是因为同一件事，也就是触犯了中央教令的权威。因为要被蒙上眼睛，我只从外观上对这个与一切地区格格不入的庞大建筑有个印象。

    那是一座看上去有二十层楼高的六边形的银白色建筑，太阳一照，刺眼的白光会漫无目的地向四周迸发，像飞溅的水银。除了六边形外，四周肉眼可及之处，只有无边际的水域，我总怀疑教令建在海上。

    现在，十年过去了，我又一次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到了这里，我已长大，被职场被充满歧视与优越感的社会弄得疲惫不堪，可这座建筑物光洁如新。】

    在最初的查验环节后，沈初被单独遣返，说是他摆脱嫌疑，没他什么事了。

    沈初回到中国分区的合租公寓两天后，顾南浔被那个先遣队队长抱在怀里回来了。那之后顾南浔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期间易嘉寸步不离。

    这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顾南浔醒来都没有人提及。顾南浔本人也从未提到过这两天的空白。

    沈初只在顾南浔出院后的第二天得知顾南浔离职的消息，甚至不是本人亲口所说。他看着与他一张办公桌之隔的顾南浔匆匆带走一纸箱旧东西，而沈初追不上他的背影。那天晚上沈初下班到家的时候，公寓里顾南浔生活过的痕迹完完全全消失了，他尝试给顾南浔发信息打电话，却只有一串提示他该信息编号已注销的忙音。公司里所有人对此闭口不提，甚至曾经论坛里关于顾南浔颜值的讨论帖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并不像顾南浔说的那样轻松，可顾南浔已经从他生活过的所有角落里消失了，包括顾南浔的父母突然搬家。这一家人全都消失不见。

    *

    事实可能没有沈初脑补的那么糟糕。虽然和原本设想有点偏差，但不管怎么说，顾南浔也算是加入了先遣队。

    先遣队的办公室在中国分区管理局的地下一层，在顾南浔到达之前，办公室里大大小小的八卦聊天声已经沸腾开来。

    “你们听说新队员的事儿了吗？我也是道听途说，那个新人就是易队电脑壁纸上那个人，会不会是易队长塞人？”一个打了三个耳钉的女人说。

    “你消息靠谱吗？我怎么听说是中央的关系户空降的。”另一个正在编头发的男人神情不屑，“你想，如果不是关系户，哪有连考试都没过就直接空降一个先遣队副队长的？”

    “他连考试都没过？不可能吧，易队长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队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另一个看着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圆瞪着眼睛说。

    “潇潇，你别装队长拥护人在那儿拿腔了，你那点心思在座的谁不知道，再说，你不嫉妒那个空降的副队长？”编头发的男人调笑道。

    “你们都把话题聊偏了，什么空降不空降塞人不塞人的，说的是队长和新人之间的关系，那副队长位置被易嘉空出来这么多年，显然就是为这个人留的！这叫什么来着……”

    “正宫入位。”一直在一边旁听的一个少年默默接上话。

    “欸对！正宫——”

    “什么正宫。”空间一阵波动，两个高大的人影在水波一样振荡的空气中显现。

    易嘉穿着那身黑色长风衣，和一旁白衬衫亚麻西裤的顾南浔形成鲜明对比，他语气中满身真诚的疑惑，又问了一遍：“什么是正宫？”

    在场但凡了解过一点历史，或者看过一点大灾难前的古装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易嘉一人，好像没有明白自己问了一个并不好笑的问题，一个劲儿地问顾南浔：“你为什么是正宫。”

    顾南浔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了。对于他这个空降的副队长，顾南浔很清楚办公室里的队员吗会怎样议论，他们猜测的真真假假，与其一一回应，不如先入为主编造一个虚伪的真实。

    即便在地下，办公室里明晃晃的白炽灯和墙角的迎春花藤依旧映衬出荡漾的春色。

    “各位，我是顾南浔，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之前一直挂名在副队长却没能来上任，我想易嘉他不会和你们解释清楚，所以我先给大家赔个不是，我这个副队长迟来很久了。”顾南浔冲易嘉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胡扯，又深深鞠了一躬。

    他继续演说：“先遣队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们都是三年前选拔上来的队员——抱歉还有个五年前的。这个部门的危险性我想大家都知道，易嘉他可能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心理情绪方面的辅导，但从今以后，我会和你们一起出任务，也希望各位遇到难解困境时不吝啬求援，以上。”

    这一大通正经的演说打了办公室里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直站在一旁试图用智讯器搜索正宫的易嘉显然也不太可能给出答复。

    各自回到岗位上整理文书或是去靶场练习，这正是顾南浔想看到的场面。毕竟这个副队长的来由实在是让人难以解释。

    顾南浔很容易找到了自己那张桌，在易嘉左手边，只隔着层磨砂玻璃板。

    他庆幸于办公室很快恢复了安静的状态，尽管队员地小群消息可能要炸了。顾南浔还在摸索这个中央配置的电脑开关到底在哪，右手边那个黑不溜秋的大东西凑过来，伸手在主板背后推开一个小暗格，“啪嗒”一声，屏幕亮起。

    顾南浔感谢的话将要离开嘴唇，转头看见易嘉故作不知地看向他，问“什么事”。

    顾南浔：“……没事。”

    先遣队并非有固定任务时段，不出任务的时候，大部分队员都在管理局待着打发时间。顾南浔借着副队长的权限翻看那一日第三教学楼事件的详细资料。

    输入队长密信后，任务报告跃入眼帘。看到某一行文字时，顾南浔心里猛地一跳。

    他看到现场记录上写着，面试人员顾南浔陷入昏迷后突然醒来攻击在场人员。点开现场记录视频，里面赫然是笑得阴森的自己操控着气流在第三教学楼的各个面试房间里横冲直撞。

    右手边那个黑不溜秋的大东西又凑过来。

    “你不信我。”颇有几分委屈。

    “没有。”顾南浔关上文件，“我就是还有些问题。”

    “你不信我说的话。”

    这样委屈巴巴说话的样子顾南浔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大学毕业后，顾南浔和易嘉再没见过面，他本以为再见面多少会有些尴尬，但易嘉好像没意识到那缺失的几年似的，这倒是让顾南浔庆幸不用再费时间思考如何相处。

    顾南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肉干粒，剥开锡纸外衣塞进易嘉嘴里。

    有些疑问，终究只能说给自己听。

    那个少年相关的资料没有出现在文件里，也许的确是面试的一部分。他想查一查这个少年，可更高一级的权限并不在先遣队手里，更何况这个副队长位置的秘密保守不了多长时间，他还是得另想办法搞到手。

    正巧一个长头发编辫子的男人递了瓶饮料来，顾南浔对他有印象，三年前入职的，叫徐云，异能是温度控制。那瓶饮料摸着温热，徐云手指勾起发尾捻玩，笑得热心：“顾副队，我听易队长说他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发小，就是您吧？怕您喝不了凉的，稍稍给您加热了。”

    知道徐云在套近乎，但善意不假，顾南浔微笑着抿了一口以示感谢。他知道，他这口饮料下肚，徐云肯定要问些莫名其妙的事了。

    “顾哥，你是什么异能啊？”刚刚还是顾副队，转口就是顾哥了。顾南浔不由得失笑，伸出手来，想控制气流把徐云的头发吹起来。他刚一发动异能，一阵剧痛从心脏袭来，仿佛心室被千根针戳破，密密麻麻的疼痛淹没了顾南浔，他揪住心口处衣物，跪伏在地，面色苍白狰狞。

    徐云被者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刚想发急救讯息，就被一个箭步冲上前的易嘉制止了。他把手按在顾南浔背后，嘴里念了一串模糊不清的词。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顾南浔渐渐平复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办公室里一众队员们的惊慌中晕晕乎乎地坐到靠椅上。

    “发动异能前和我说一声。”易嘉皱着眉头，眼角耷拉着，“你还是不信我。”

    顾南浔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他揉着自己心口安慰办公室里的人说他没事。

    许是他此刻的面色太差，实在是不具有说服力。众队员一齐围了上来，颇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顾南浔喝了口徐云的饮料，不免有些挫败，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大意，编出来的谎话第一天就被人戳破了。

    他正了正神色，刚要开口，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接线员的讯息传来，十二号街区发生了异能者袭击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