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的情况差不多，晚上聚头时，所有人都一无所获。

    我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感觉失落与迷茫不似作假。晚餐是一碟炒谷物配上些半生不熟的蚯蚓段，都被烟火熏得黑黑的。这次就连黄姐也没动那些蚯蚓，大家干嚼着少得可怜的“下酒菜”，脸上愁云惨淡。

    张华耐不住性子，茫然四顾：“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找到晚上住的地方。”我说，“工作手册上写了有员工宿舍，我们应该都住那儿。”

    燕羽正托着下巴嚼炒花生，闻言抬头接话：“员工宿舍就在办公楼后面，我巡逻时看到了，两栋挨在一起。”

    “那就好，有地方住就好。”张华拍拍胸口，“谁知道在这个鬼地方，晚上会不会有危险。”

    “都他妈没说到点子上，现在最要命的是没东西吃。”王武用筷子头敲了敲桌面，有些不耐烦，“要是还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或者回去的法子，咱几个就得跟着那群傻鸟吃虫子了。”

    “我们在文明世界，虽然是什么鸟国，城市里总应该有超市和餐馆吧？”燕羽睨了王武一眼，说道，“鸟的食谱很丰富，里面一定有人能吃的东西。”

    张华因为饥饿而颓丧的脸终于有了些光亮：“对对，我记得以前看纪录片，鸟类是杂食动物，也吃果子蔬菜，猛禽还吃肉。”

    “可这些在鸟国都很贵。下午我和一个鸽子同事聊天，他说下层人只能吃虫子。”我想起白鸽的苦水，叹了口气，“咱们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现金，拿什么买东西？”

    “这好办，我们应该不需要在这个世界呆很久，可以试试预支工资或是借贷。”一直没发言的黄姐说。

    我心念一动：“我们还没有找到原主的行李，会不会宿舍里就有我们的存款？毕竟吃食堂和打水都不用花钱，原主没带钱出门也正常。”

    “对呀！”燕羽一拍桌子。

    “李文说得有道理。我们一会先找到各自的宿舍，如果找到钱就出门买些吃的。”黄姐点头，“今晚是王武的夜班，我们刚才说好，晚上一起探探这所公司。”

    王武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显然两人早已商量好。想起黄姐中午对我说的话，她估计是有心拉拢王武。王武像个练家子，看模样能连着打趴十个我，和他组队必定安全感十足。只不过这人高傲且冷漠，不知道黄姐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和燕羽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年的默契仍然在，燕羽立刻会意：“我和李文去城里逛逛，看看有没有关于这个世界线索。”

    这个世界的社会有基本秩序，虽然有人皮本子的存在，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人类并不是赶尽杀绝的态度，更像是丛林法则映射进了社会中。现在还有很多疑惑，晚上出门的风险值得一冒。

    况且，我不是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张华，张华挠挠头，纠结地交叠着双手，看得出他对这两种去处都心有戚戚。

    黄姐适时开口，给他台阶下：“你第一次来，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在宿舍好好睡一晚，明天再找线索也不迟。”王武有些不满地瞥了眼黄姐，黄姐却摆摆手，继续宽慰道：“我们是一个团队嘛，你年纪小，我们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张华立刻感激地点头，对我们几个抱歉一笑。事不宜迟，我们快速吃掉盘中的炒谷物，起身离开食堂。我走在最后，看见黄姐侧头和王武悄悄说了些什么，王武闻言好像冷笑了一下，渐渐舒展了眉头。

    找寝室并不困难。女子宿舍楼的管理员有着白羽鸡的脑袋，她戴着副老花镜，正坐在桌子后面织毛衣，很像绘本里的鸡妈妈。长方桌上有宿舍人员登记簿，我们不费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住处和床号。“鸡妈妈”只掀起眼皮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十指翻飞。

    我、燕羽和黄姐都住在207房。宿舍是拥挤的八人间，潮湿阴暗，中间的地面上堆满了杂物，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所幸所有的室友都是人类，我们进来时，她们只是或看一眼或打招呼，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松了口气，顾不得管糟糕的居住条件，立刻按着床号找床位。我睡在燕羽的上铺，顺着铁管搭成的梯子爬上去，被褥还算整洁。我将整个铺位翻了个遍，棉被被单都一寸寸捏过去。终于，当我的手触碰到褥子下面包裹着一沓钱的布包时，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回肚子。

    打开布包，里面最大面值的钞票是五百元，另外还有一百和五十的若干。数了数，一共三千四百五十元，不到一个月的工资。不清楚鸟国的物价究竟怎样，这些钱能否暂时让我不饿肚子。

    燕羽原主的存款只有两千五百元，五张五百大钞一字排开，上面印着巨大的鹰头。黄姐住在另一头的下铺，此时已经收拾齐整，正几个的室友闲聊。从室友们的回答问题的方式来看，她们都不是穿越者。

    燕羽比较健谈，很快加入了聊天。从她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了公司的女性人类员工只有我们八人，我们都从猿国来，经过层层筛选才最终入职。这几个人说话都轻声细语，有些做小伏低惯了的意味。

    “你们要出去逛街吗？”看到我从柜子里翻出件日常些的蓝灰色卫衣外套，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子问道。

    “最近飞羽城好像有件银行大劫案，我昨天出门时看到了好多巡警。你们听说了吗？”一个稍显活泼的声音说。

    “好像是夜行者组织干的。”

    “那群小偷？现在抓到了吗？”

    “没有啊。你们出门时要小心，离巡警和那些□□都远点。”

    几个人七嘴八舌。

    我身体前倾，做出八卦的姿态：“□□？”

    “对呀，本地的□□都不能惹，尤其猫帮。他们老大是只大黑猫，喜欢收集人类当宠物，遇到就赶紧跑！”

    猫养人？

    近些年华国的治安相当好，我对这些□□、劫案什么根本没概念。该死的好奇心作祟，我反而想亲自去看看会养人的猫长什么样。燕羽更是如此，我们两个感谢了舍友的好意，数出一千五百元装进背包，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在办公楼下的小书店里，我们花十羽币买了份城市地图。用惯了电子导航，我们俩好一会才弄清的当下的方位，朝着地图上最近的公交站台走去。

    “进化”让鸟国人直立行走却失去了翅膀，故而飞羽城的交通十分发达。在“城市图书馆站”，我们下了车。

    白鸽说的话让我明白，尽快弄清这个世界的常识至关重要。公司的电脑不连网，失去现代网络后，只能采用最基本的办法来获取知识。

    图书馆的设计古拙而恢宏，数根石柱支撑着一座半圆形建筑，仿若高居神明。穹顶之上雕刻着巨大的飞鹰，宽阔的羽翼笼罩在头顶，那是自由的威压。

    螺旋阶梯是通往知识的道路。我们在三层右手边找到了生物与自然科学类，初步阅览后，我挑中了《物种起源》，只是作者并不是达尔文。

    燕羽说无论在哪里，知法懂法都十分必要。于是我们又折返回二楼，在一众比较晦涩的法典中挑了本介绍性的书。

    办理借书证时出了岔子。前面一众鸟头人都很顺利，可到了我们，图书管理员却用不信任的眼神将我们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好像在看两个文盲混混。再三确认后，管理员又让我们签了协议、交了整整五百羽币押金才放行。

    燕羽一开始想耍滑，笑嘻嘻和管理员一阵纠缠，可惜管理员就是油盐不进，语气越来越冲。燕羽也火了，梗着脖子就想向对方讨个说法。人生地不熟的，我怕闹出事端不好收场，强拉着她拿着两本窝囊书离开。

    图书馆就坐落在闹市区，前方百米是条繁华的步行街。整条街上人流攒动，到处是有着各式各样动物头的直立生物。两旁高楼大厦林立，霓虹灯像蝴蝶翅膀上的磷粉，在夜幕中闪烁。一场大雨在晚饭时间悄然落下，来得急，去也快，积水让石板铺就的地面晕开五彩光影，灿灿好似极光。

    我们都被这不夜城迷了眼，暂时忘却了刚刚的不快。这里最高的一栋是售卖奢侈品的“红珊瑚”大厦，光华烂漫仿若水晶宫，侧面悬挂着公司标志——巨大的鹦鹉头剪影。一楼售卖珠宝的柜员是清一色的乌鸦小姐，她们穿着统一的白色礼服，款款走来走去。

    我习惯性去摸手机拍照，可是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异世界，不禁想入非非：“我什么时候穿越成霸道总裁，一定挑那种最大的钻石戴上。

    “鸽子蛋？”

    “对对。”

    “我要是有钱了，直接让柜员给我称两斤钻石包上。十个手指头，一根戴一个。”燕羽笑道，张开手掌在空中滑动半圈。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霓虹灯的光晕从指缝间滑落，一明，一暗。

    “你当买菜呢。”我也笑起来。

    理想很好，但肚皮抗议。直到一声咕噜噜从我的肚子里传来，我们才惊觉此次出行的第二目的还没达成——得立刻解决人生大事，找点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