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只是进一楼，上了二楼，才发现中间有一个大台子。一个红衣女子在上面跳舞，神色凄然，而在座的观众都拍手叫好。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苍白的脸上似有泪滴划过。
当我在原地愣着的时候，小二上前来，我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还好与昨天不是同一个人。
“姑娘，女客是不能上二楼来的，毕竟来二楼都是交了银子的。”
他的语气还算尊重。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起舞的女子，她垂一直垂着眼，眼睫动了动。
我走下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思考着该怎样打探消息。
又有小二迎了上来，一楼就是昨天的那个人，他一看到我脸色就变了，我急忙掏出钱袋。
“我是来吃饭的。”
“想吃什么菜？”他哼道。
我没有理会他的白眼，小心翼翼地点了两个便宜的菜。
在他要走之际，我拉住他问道：
“听说以前芸翠楼有戏子，为何今日见，只有舞娘呢？”
小二听见这个问题，立刻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个没点豆子的人进了我们芸萃楼就算了，怎么还管这么多事。”
楼上迢迢琴声逐渐变得激荡，铮铮之声似要把琴弦扯断，在一楼都可以听到。
小二听到赶紧朝着楼上走去，撂下一句话：
“姑娘用完饭就赶紧走吧，这里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我皱皱眉，这里真是疑点重重。
须臾，另一个小二给我上了菜。尽管只点了两个最便宜的菜，还是花光了裴望之的钱。
抱歉，我真的尽力了……
琴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听不到了。
我吃了几口，想起来裴望之还等在门外，而我似乎也无法再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就准备出去。
我将饭和菜中间用筷子划上一道，赶紧吃完一半，将剩下的一半都倒到一个盘子里，趁着没人看见赶紧将它端出去了，还拿了一双筷子。
”裴望之背着手在门外徘徊，彼时他刚好背对着我，我绕到他前面，将饭菜递到他眼前。
他愣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快吃啊，吃完我要还回去的。”
“谢…谢谢，我刚好饿了。”少年接过盘子和筷子，有些不好意思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看着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笑了一下，才想起来正事。
“我上二楼看，发现上面没有戏子，只有舞娘，那个舞娘还流泪了。
小二也很奇怪，二楼琴声似乎是某种信号，琴声激荡时，他就会上楼。
他还让我别多管闲事，说芸萃楼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不过我能力有限，只能发现这些没头没脑的线索了。”
裴望之一边把饭菜送进口里一边听我说话，待我说完看他，发现他眼里含着笑看着我。不等我问，他缓缓道，
“郑姑娘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这一句把我弄懵了，一如初见，我不知该怎么回应。
好在他很快移开目光，集中注意力吃饭了。
我站得离他远了点，眼睛无聊得到处乱看。
天边方才还有微微的亮光，现在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芸萃楼门前挂的十几个灯笼一齐亮起，我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少年，他的眼底倒映出亮光。
碰巧裴望之吃完，看到我看向他，以为是我要帮他还盘子，连忙摆摆手道，“我自己还就好。”
转身，看到门前站着两位面目严肃的守卫。
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拿过他手中的盘子，往里走。
“那我勉为其难就帮你这一个小忙。”
————
出来之后，我突然想起来走之前老先生说的话。
“是不是快戌时了？”
“看时间是快了……”
我心中一紧。
“那裴公子快回去吧，我也要赶紧回去了，不然晚上得露宿街头。”
不等裴望之反应，我赶紧迈着小碎步往回走。走了一阵才发现身后一个跟着一个人。
我还没回头，身后的少年就走到我身旁。
“我把姑娘带出来，自然也要安然将姑娘带回去。”
面前是一个转弯，我好像还真忘了回去的路要怎么走。
只好抬手，“公子请。”
裴望之露出好看的笑容，走在了我前面，我抬脚跟上。
他走路很快，跟我刚刚的速度差不多。
我跟随着他的脚步，不用去费心辩路，脑子便放松下来，于是抬起头。
这一抬头不得了，漫天繁星闪烁，像是一瓶闪粉泼到了深蓝色的天空上。
月牙状的明月高悬，清辉阵阵，前方的少年一袭蓝衣领路，似是月中仙。
在星光与月光里，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跟着前面的少年，走回了我的住处。
到了书院门口，我都没回过神来。
“姑娘快进去吧，现在戌时差一刻。”
裴望之在半掩者的门前转身。
“那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我跑到他前面，又想起来，回头看他正欲离开，急忙叫住他。
“裴先生，明天见。”
“明天见，郑先生。”
少年的笑容融进月色。
我进门，犹豫着，最终把门锁上。
回去路过吴先生的房间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外喊道：
“吴先生，那个书院的大门我锁上了。”
“锁就锁上了，这还要与我说。”
虽是这么说，但这声音的口气并不尖锐。
“哦哦好的。”我点点头，小声回应，便跑回了我的房间。
房间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方书桌，一张床。当然，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我坐在桌前，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生计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呢？
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
“郑清露，你为什么心安理得地待在了这里？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回去，似乎是我没想过的选项。从前我告诉自己，我要在这里为我的小说寻找灵感。
可是找到了呢？找到了之后是不是要回去了。
其实我内心深处并不想回去，哪怕那边有我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但我不想回去的原因就在于，那里也有我熟悉又陌生的未来。
考公、考编、考研，总而言之，你要努力赚钱，努力让自己过上很好的生活，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这是别人从小给我规划的未来，我面上不露，但心里却一直有一个想要逃离的念头。
如今我终于有一个机会逃出来，我可以在我喜欢的时空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度过我的人生。
却忘记了，在十八年里，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度过时间。
来书院当先生，是为了有立身之本；去酒楼打探消息，是为了还他人的恩情。
真正闲下来，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看着空空的桌面，我感到我的心也一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