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笑道：“小李，你别多想，也别觉得我有多坏，我是单纯欣赏你。况且，你见过哪个坏人见人第一面就送钱的呢？”

    “你又不认得我，欣赏我什么？”

    “好看，强大，清高，天真。”

    李知泉怒道：“放屁！”

    秦总听到他说脏话也不恼：“我向你们丁总打听过你。”

    “他说我什么？”

    “他说他不认得你。”

    李知泉略感失落。

    丁总是数据科技部一把手。工作这么多年，李知泉也负责过好多重点难点项目，虽然最终成果都是由聂处向丁总汇报，但丁总完全不认得他，未免也过分了。

    “我也打听过你实际负责的项目，非常优秀。丁总不认得你，说明你不争不抢，所以我说你清高天真。就和那天比赛，你故意输给张公子一样。我特别欣赏你那两个球拙劣的演技，你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伪装。”

    “秦总，以您的身份，犯不上来捧我，这钱我不能收。还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我好把钱还您。”

    “钱不是你让我转的吗？就当陪练费了，你可要好好陪我打。来吧。”秦总递了个羽毛球在李知泉手里。

    李知泉无奈只得继续陪他打球。

    陪陈岳然打球，没钱还伤感情；陪领导打球，赚钱还被表扬。

    看来陪领导打球也未为不可，不就是陪练吗，又不是不干净的交易。

    李知泉陪着秦总打了一个半小时，休息时候会和他坐在场边，纠正他的姿势和步法。

    “今天就到这里吧，小李，你教得很不错。下次有空咱们再约。”

    “秦总，私教费不用5万，我那时候是气话。”

    “你就当我包月了吧。”秦总笑嘻嘻地走了。

    李知泉回到家中仔细地回想秦毅这个人，又打开电脑在行业协会和各大金融机构官网上搜索高管的照片，试图匹配到他。

    那一日，参加比赛的金融机构有五十几家，很多机构也不公开高管的照片，去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番努力徒劳后，李知泉放弃了搜秦总姓名和身份这个念头。

    这天是部门聚餐，公司业务部换了个新的一把手——许总。

    许总和聂处是旧相识。所以聂处绕过数据科技部的一把手丁总，直接约了许总谈来年工作计划。

    聂处叫了几个工作了五六年左右的下属一起聚餐，一方面是为了匹配跟随许总赴宴的几个业务骨干，更多的还是向他们摆谱显阔，意思是他可以和许总称兄道弟，并不把他的直属上级丁总放在眼里。

    许总和聂处说话一唱一和，频频为毫无意义的商业互吹，爆发出大笑。

    看戏的人都倦了，唱戏的人却乐此不疲。

    这些做领导的被下属捧久了，总是缺乏正确的自我认知能力，像是回到襁褓中的巨婴。

    聂处对着几个下属挥挥手，像是在赶一群牛马：

    “小叶、小李、小陈，你们都敬许总一杯。来年我们数据科技部的需求，还要许总多多照顾。”

    叶曦、李知泉、陈岳然等依言轮流敬酒。

    许总满面春光，依次和他们握手，并拍拂着他们的后背：

    “我老东西了，还得靠你们年轻人，有活力，有干劲。”

    他握着叶曦的手，时间格外长。他一只手捏着叶曦柔嫩的手指，另一只手故作慈祥地抚摸叶曦的背，盯着她直白地打量，满脸横肉堆满了笑：“后生可畏，额哈哈，后生可畏。”

    叶曦将另一只手也伸上来一起握，顺势抽离了被许总捏住的那只手：“哪里哪里，许总带领我们就行。”

    接着她镇定自若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小叶，再敬许总一杯。”

    “荣处，我不能再喝了。”

    “小叶，许总器重你们，晚辈要对长辈有礼貌。”聂处边说，边不容拒绝地向叶曦杯子里又倒满了酒。

    叶曦的脸色变得很差，捏着酒杯的指节开始泛白。她看了一眼陈岳然，陈岳然则是恶狠狠地盯着许总。叶曦悄然叹了口气，懒懒地站起身来，正欲再向许总敬酒。

    李知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

    全桌人的呼吸静止了，七八双惊讶的眼睛都锁定在李知泉身上，等着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李知泉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反而是许总先开口：

    “聂荣，你手下这位小帅哥心疼小叶，你也别为难小叶啦。”

    聂处点头哈腰：“是是是，我这不也是急着让年轻人多向您学习，好快点成长嘛。李知泉，你既然关心叶曦身体，倒不如你替她向许总敬这杯酒吧。”

    李知泉垂眼扫了一下这个油腻作态的男人，淡淡道：

    “这杯酒我同样不会喝。”

    聂处气急败坏：“李知泉，我现在差不动你了是吗？”

    许总站起身来，把聂处拨到一边，脸上依然是焊死的笑意：

    “这位小帅哥，你英雄救美，可也要搞清楚银行里面的规定。要是你们俩搞在了一起，得主动离职一个，到时候聂荣要损失一员得力干将啦。”

    “许总，我和叶曦，只是工作关系，请您口下留德。”

    “嗯，这样最好。”许总回到了位子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菜。

    叶曦面色惨然，眼中浮现了些水光。

    “对不起，我上个厕所。”她离席了。

    陈岳然也跟着离席了，李知泉自觉待在这里惹人烦，也去了厕所。

    李知泉在厕所的洗手台，用凉水冲着自己的双手，希望自己不去想今天做的事情对不对，会带来什么后果。一仰头，他在面前的镜子中看到了陈岳然狠戾的目光。

    “李老师，英雄救美，你今天好义气啊，硬刚两位领导，你硬气了，给你爽到了？”

    他语调阴阳怪气的，嘴里吐出来的词语就像淬了毒液的刺。

    “五年了，你还是没学会怎么工作，怎么说话，对不对？你还是觉得守着你那点假清高，很高人一等，对不对？”

    李知泉平静地转过身，仰头看着这个对他恶语相向的男人：

    “陈老师，我只是让事情回到本来应该的样子。”

    陈岳然放肆地笑了起来：

    “什么是本来应该的样子？上级和下级之间一贯如此，我难道不知道聂处许总是两个畜生嘛？可你一个人倔又有什么用，你算什么东西？你说的话，做的事，会对他们两个畜生有任何伤害嘛？”

    “陈老师，一贯如此，便对吗？”李知泉的声音开始颤抖。

    “好好好，你来给我演鲁迅，你横眉冷对。你他妈知不知道今年要晋升了，是聂处负责决定谁能升谁不能升。你这样一闹，你的晋升怎么办？叶曦的晋升怎么办？她辛辛苦苦工作，不过多喝一杯酒的事，她很能喝，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得罪了聂处，你本来一个烂人升不了职就罢了，你干嘛把叶曦也和你一起拉下水？”

    “她能喝，可她不愿意被逼着喝，你明白吗？她可是你的女朋友。”

    “你他妈也知道叶曦是我女朋友！”陈岳然怒极，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甩在李知泉脸上：“那你在那里充什么英雄好汉，你配吗？”

    李知泉耳朵嗡鸣着，或许嘴里也被抽破了，泛起了丝丝腥甜。一时间站也站不稳，只好扶着洗手台弯下腰轻轻地喘息。他把头埋得很深，不想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狼狈屈辱的脸。

    大概是一巴掌发泄掉了陈岳然的怒火，李知泉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痛苦而低沉：

    “知泉，对不起。是哥脑袋发昏，给哥看下，你怎么样。”

    陈岳然扶住李知泉的肩头，来扳他的下巴，想看看他的脸。

    李知泉一巴掌拍走了他的手。

    陈岳然也不再勉强，轻叹一声：

    “今天闹成这样，叶曦会怎么看我呢。我也想阻止那些畜生，可我不敢。我也不能被同事们发现，我们俩在谈啊。”

    原来陈岳然也是会在乎人的，也会在乎某个人怎么看他，也会为了某个人气急败坏。

    李知泉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字地说：

    “你是个怎样的人，叶曦便怎样看你。”

    第二天，李知泉戴着口罩走进办公室，看到几个同事正聚成一团高谈阔论着什么，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看到他路过，那群人转成了窃窃私语，眼神还不住地向他这瞟。

    李知泉前脚刚在工位坐定，数据科技部的一把手，丁总，后脚走了过来。

    丁总日常不太会直接走到他们办公区域，处理事务都是让秘书把相关人士叫到他办公室里去的。

    他一来，那群同事全部噤了声，也不再聚成一团，各自作鸟兽散了。

    “李知泉，你和我来。”

    李知泉穿过那一群同事探头探脑的目光，跟着丁总走到办公室里面。

    “李知泉，你把你负责的几个项目给我都介绍一遍。不用麻烦去拿电脑，口头大概说说就行。”

    李知泉有些讶然，但还是向他介绍了。

    说到一半，丁总打断他道：“天气热，戴着口罩讲也听不清楚，摘了吧。”

    李知泉赧然地把口罩摘下。

    丁总看到后瞪大了眼睛：“许总和聂荣，昨天把你给打了？”

    “不是的丁总，我脸上这个，和工作没有关系。”他没想到昨天的事情闹到丁总也知道了。

    “不是就好。昨天的事，你也不必担心，许总那里我会去说。另外，李知泉，你能力很强，之前我太忙没有关注你。后面你直接向我汇报吧，由我直接给你安排工作，不用通过聂荣了。”

    听丁总这么说，李知泉立刻知道是秦毅在背后调停过了：

    “丁总，您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和您讲了我的事吗？”

    丁总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李知泉，你也不用装那么像了。有些事，我们都懂的。你回去吧。”

    李知泉无语：我懂什么啊，秦毅到底是谁啊，你们这些老油条那里，真是一句话都套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