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把岑翡丢给小妹岑金铃照顾,留母子与小妹三人在病房内,岑今春拉着岑金秋,两个人去往医院的楼梯间。

    正是深冬,月浓霜薄的时间,即便是轻轻的一阵小风,也像是冰水一样渗透衣物,冷得叫人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岑今春借着岑金秋递过来打着的火机,用手护着火,点燃了烟。

    “金秋啊,就这样了吗?”岑今春含着烟嘴深吸一口,惬意地眯起双眼,挑起话头。

    岑金秋明白自家大哥在问什么,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半外开着的窗,久久沉默着。

    “生男生女都一样。”岑金秋像是享受够了尼古丁带来的快意,才吐着烟气,用计生办的标语回答岑金春。

    岑金春不以为意摆摆手:“男孩跟女孩,怎么能一样呢!男孩可是要传宗接代的,只有女孩怎么行。”

    “都第三胎了。”岑金秋对着金属垃圾桶抖落烟灰,又塞进嘴里猛吸起来,他的声音抱着笑意,但眉间却有一点隆起,嘴角上扯的弧度也很僵硬。

    是的,今天李细妹生的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二胎,但实际上是怀的第三胎。

    前面那胎也托关系查了性别,看到了是女孩,两人选择流了。

    岑金秋偶然间发现,李细妹夜间会偷偷地哭,哭声不大,连一点点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鼻子堵塞的喘气声——李细妹是咬着被子在哭。

    岑金秋没有选择坐起来安慰她,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假装自己还在睡。

    胎儿都成型了。谁不难受呢,但是他可是男人。

    在查到这胎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岑金秋面对李细妹的泪眼,心里也是既绝望又难过,挣扎了之后,他才认了命。

    他这辈子就是个没有儿子的命。

    “这有什么,你和弟妹还年轻呢!”岑金春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像水波。

    他和他老婆三十岁的时候才怀上儿子。

    岑金秋抬眼瞥了一眼他大哥:“算了,都生了。再要可是要躲起来的,运气好点交笔罚款,运气不好可是要被拉去打掉的。太麻烦了。”

    他已经做好了这一生不用打拼的决定了,现下心态放得很平,一想到可能要东躲西藏过上苦日子,他就觉得麻烦。

    岑金春也苦着脸颇为烦恼的样子:“也是。”他想了一想,“不然你像金夏那样,把这小孩上别人家户口,无非就是花点小钱嘛。”

    他说的金夏是指岑金夏,岑家老三,春夏秋三男中的老二。一共生了三个,一女二子,老三就比岑翡大一岁。

    岑金夏当时拖了关系把老二的户口落到别人家,不跟着姓岑,而是姓陈。

    岑金秋失笑:“我们两怎么能一样呢?”

    他这话有两个意思。其一,岑金夏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就算这个办法失败他也没损失;其二,就是岑金夏的老婆陈凤。

    陈凤是别的村的。虎翼村已经算是比较富庶的村子了,但是和陈凤娘家的达厝村比起来,有着不小的差距,陈凤家更是其中翘楚,而陈凤做为家中的最小的孩子,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受宠。

    可以说岑金夏娶了只金凤凰。

    也是金凤凰想的点子,拖的关系,这事儿才顺利的施行。

    岑金春悻悻道:“也是。”看着三弟似乎想得很开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此闭了嘴。

    他掏出烟盒,自己叼起一支,还要再抽一根给岑金秋。

    岑金秋推了回去,摇摇头:“不抽了,散一下味道再回去。”

    岑金春乐了,他们家就数岑金秋烟瘾最大:“做什么?戒烟啊?”

    岑金秋摆手:“阿翡会打喷嚏。”

    岑金春不管他,自己抽出打火机点烟,惬意地靠着窗台:“这就开始做女儿奴了。”

    岑金秋不理他,换了一层站着,吹了会冷风才回去。

    他和岑金春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回房。

    病房内岑金铃背对着门口抱着岑翡慢悠悠地打转,一边和李细妹小声聊天。

    岑翡乖巧地趴在岑金铃的肩膀,水润的大眼睛盯着门口。

    “爸爸。”

    “哎,阿翡。”岑金秋应道,伸手就要接过岑翡。

    “你身上还那么凉,等会儿吧!”岑金铃笑着,抱着岑翡躲开她爸爸的手臂,“小姑抱,不要爸爸抱!”她亲热地用鼻子蹭小孩儿细嫩软滑的脸蛋。

    “嗯。小姑香香,爸爸臭臭。”岑翡两只小手抱紧岑金铃,小脑袋也撇开了去。

    “大伯抱可以不可以?”岑金春进了门,逗着岑翡。

    岑翡捂着小脸奶声奶气打了个喷嚏。

    “不可以,大伯也臭。”

    岑金春大笑起来。“阿翡,大伯和爸爸谁更臭?”

    “都很臭。”岑翡捂着脸瓮声瓮气,“为什么要比谁更臭呢?臭就是臭!”

    岑今春咧着嘴,被岑翡人小鬼大的模样逗乐了。

    “那怎么办。阿翡,你的臭爸爸说你嫌他臭,那他就不要你了。”

    岑翡的小脑袋转回来,看向岑金秋,浓密的长睫毛忽闪忽闪。

    “爸爸,真的吗?”

    岑金秋只抿着嘴笑,不说话。

    李细妹也笑,摆一下手:“怎么会呢?”

    岑翡明白了。

    “对年幼的人负有抚养义务却拒绝抚养的行为,属于遗弃罪哦,大伯。”岑翡把脸蛋靠在小姑肩膀上,奶声奶气地说道。

    岑金春:“那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谁能找到你爸爸呢。”

    “大伯怎么能确定我不会说?”岑翡小幅度地歪歪脑袋,“爸爸的名字是岑金秋,妈妈的名字是李细妹。我叫岑翡,今年三岁,家住玉泉县山麓镇虎翼村亭下68号。”

    “阿翡这么聪明啊,知道这么多。”岑金春被小女孩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想掐掐她的小脸蛋。

    岑翡却不想理会岑金春,只把小脸往岑金铃的颈窝里躲:“大伯,你的手好臭。”

    岑金春只好放下手,转头向岑金秋奇道:“阿翡真的很聪明,休休和阿端,在这个年纪只说得上自己的名字呢。”休休是他的大女儿,阿端是小儿子。

    岑金秋只微笑点头,但在他一张憨厚的饼脸上,略显得意,却又假假地说道。

    “再聪明也是女孩子。”

    这话说得,岑金春也觉得有些可惜,只好拍拍岑金秋的手臂,以作安慰。

    “要不要把阿翡送去村头那边的幼儿园?”他另起一个话头。

    岑金秋还没说话,李细妹立刻回应了岑金春。

    “阿翡还小呢!”

    按规定,岑翡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龄。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惯。

    虎翼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虎翼村富裕的村,幼儿园的规模更大,更完善,生源也多。比虎翼村穷的村落,可能都办不起一个幼儿园。虎翼村夹在中间,办的起幼儿园,却没有办法扩大规模招人招生,因此也就没有将小孩子们按照年龄划分年级,而是让所有小孩子们都集中在一个班里学习。

    年龄不统一,有刚满足年龄要求的小孩,自然也有大孩子,更有甚者,到了可以上小学的年纪,却因为学不会而被留在幼儿园里再学一年。

    李细妹是打听过的。她担心阿翡这么小,还是女孩,去了幼儿园里被大孩子欺负,所以就没送岑翡去上幼儿园。

    再者,岑金春家的阿端,就是那个学不会被留级的小孩儿。想到阿端,李细妹面上带出点不乐意。

    阿端是长子长孙,被奶奶宠的无法无天,阿翡要是被阿端欺负了,说理都没地说去。

    “5岁的时候再去就行了。”

    “也是。”岑金春没大在意,又不是他的小孩,“那我先回去了,弟妹你好好休息啊!”

    “嗯,行,路上小心啊。”

    岑金铃左看右看:“那我带着阿翡先回去了?”

    “行,这两天你帮忙带一下阿翡。”

    “行!”岑金铃满口应着,她自己有一个比岑翡大一岁的儿子,带起小孩来也是熟练工。

    更何况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帮忙带小孩也是常有的事情。

    岑金秋送了一送哥和妹,口上囫囵说些路上小心点客套话。

    房门关上,阻隔了室内外的空气。

    岑金秋转回身,走过来给李细妹添了点热水,在床边坐下,端详一下李细妹。

    李细妹家庭条件不好,上头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生存的重担让她几乎分不到什么吃的,所以人也生得矮小。而且她又常在田间帮父母做农活,在太阳的锻炼下,她的皮肤被晒得成了麦色,象征着她的健康和朴实。

    尽管长了一张厚嘴,李细妹却没有像岑金秋的姊妹们那样唧唧喳喳的叨上叨下,反而像一个闭嘴的木头塑像,嘴笨得很。

    勤劳肯干,性格老实温婉。这是岑金秋追求李细妹时所看重的点。

    “你知道大哥刚才跟我说什么吗?”岑金秋抬手给李细妹掖了一下被子,语气迫不及待。

    似乎是觉得有趣,岑金秋憋不住笑似的说:“大哥叫我像金夏一样,把女儿记在别人户口下面,然后再生一个呢!”

    “你说,这哪行呢!”

    这哪行呢?

    病房里的女声尖锐刺耳,声浪一下高过一下,将她内心的苦愤推向山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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