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帐外香篆已不知几度徘徊,床榻亦受不住重力摇晃开始吱呀轻响。
廊下,守夜的宫人自觉闭紧了耳朵,不敢多听。
房内,阿盈的脑袋频频撞到床头,叫她很是不快。
“爷轻点吧,奴婢好疼……”
胤礽正折腾得十分起劲,此刻浑身滚烫,鬓发汗湿,言语间仍不断奋力进取,哪里抽得空来安抚她,于是只甩给她一句话:“忍着。”
好薄情的男人!压着她的身子不肯放手,与她难舍难分,说出来的话却比冬日屋檐下小臂长的冰锥子还要冻人!
阿盈瞬间炸毛了,她本该忍着不错,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过是个婢女,主子爷要尽兴,就是疼死了也得受着!
可她若一开始就把姿态放到最低,同其他宫婢毫无区别,只会低声下气,逆来顺受,那太子永远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想做宠妾,绝非床榻上受罪的奴隶。
“我不要了!你走开……”阿盈声线已有些沙哑,她双腿酸软使不上劲,便伸手推他,抵着他的肩头抗拒,甚至抓着床边的纱帐想逃。
即便她的动作在胤礽眼里微不足道,但她不肯像刚开始那般乖乖配合,他便不得畅快。
他瞬间将她拉了回来,一手固定住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阿盈瞧见他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气息微重,可明显一张俊脸都黑了。
太子爷在勇攀极乐高峰时被人硬生生打断,已经在发怒的边缘,若非掐在手里的这段似柔韧无骨的腰肢提醒着他这是个娇弱女子,他已经将她丢出去了。
太子爷危险地眯起双眸,胸膛起伏:“要造反?在这儿由得你说不要?想死么?”
“我、我为什么不能说?”阿盈吓得眼眶红了,下巴在他手里被捏得生疼。
但她不肯服输,挣扎道:“在榻上就不该分主子奴婢,不过是男人和女人。天地阴阳,男女相投,男欢女爱,本就是夫妇之道,在外面,奴婢不敢僭越以太子爷为丈夫,可是在榻上,您就是我的男人,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不舒服了为什么不能说?”
她一番振振有词,横眉怒目,像只炸毛的小猫。
胤礽总算是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哪个宫女面对他不是低眉顺眼的,怎么她就敢顶嘴?偏偏她还很有自己的道理,小嘴叭叭的,一时半会被她绕进去了还真反驳不了。
太子爷看着她那段梗着的细长颈项,气得有了想掐上去的冲动。
“污言秽语,你在哪里学来的混话?”
阿盈看他眼底凝聚的寒意,知道要见好就收,再刺激他,只怕得不偿失。
她挤出两滴眼泪,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流露出后知后觉的害怕神情,呜咽道:“是真的疼,我不想死,可是爷,我先前真的差点就死了……”
“什么?”她的情绪转变得太快,胤礽有些跟不上。
阿盈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爷摸摸。”
胤礽的指尖插进她柔软如缎的发里,指腹下却感觉到有一道凹凸不平的痕迹。
是个伤疤,摸着似乎还伤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
阿盈叹了口气:“是正月里的事了,奴婢在御花园凝香亭后头的池子失足落水,爷知道的,那地方偏僻得很,寻常少有人去,若不是那日正巧有洒扫的太监路过发现了奴婢,奴婢只怕早死了,旁人说当时奴婢在水里挣扎撞破了脑袋,已经昏过了,是被池边的水荇缠住了身子才没有沉下去。”
她至今想来还是后怕,生死不过就这么轻易的事。
“我好怕,太子爷……”阿盈钻进他怀里,藕节似的白皙双臂从男人腋下穿过,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不肯动了。
她有些累了,本就被弄得身子酸软,方才调动情绪起来,给太子爷演一出胆大顶嘴的戏码更是费神费力。
她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蹭着男人的胸膛,不得不说太子爷的体型让人很有安全感。
温香软玉在怀,胤礽似乎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他有些诧异,这小宫女也算命大了,冬日里滴水成冰,别的池子早结上厚厚的三层冰了,偏那凝香亭后头有一处出水口是通向宫外河道的,常年流水不断,最冷的时候也不会结冰,否则即便她没有被淹死也早早冻死了
他抚摸着她的发丝,问道:“你怎么会到那里去?”
阿盈在他怀里拱了拱,毛茸茸的发顶蹭他的下巴:“不记得了,撞伤了脑袋,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爷,能不让我撞到脑袋吗?真的疼……”
她这些依恋的动作像只跟主人求爱的小狗,胤礽心底一软,再说不出狠心的话。
他将一块软枕垫在她头顶,捏捏她的耳垂,“好了,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念你旧伤未愈就不与你计较,躺好,不许再闹。”
这么鲜活漂亮的人儿,若是就那样死了,胤礽想想也觉得怪可惜的。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舍,抱她抱得有点紧,阿盈知道他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便算是成功迈出第一步,自然不会再跟他对着干,乖乖放软身子承受。
—
夜半,阿盈清醒过来,连忙从太子爷身上爬起来。
胤礽见她明显身子虚乏无力,便伸手扶了一把,温言道:“不着急,慢慢来。”
太子爷声线低哑,有股说不出的感觉,阿盈的耳朵酥了一下,撑着他的手臂起身。
“太子爷,要叫水么?”阿盈即便累得发抖也还是乖顺地跪在一边,等着太子爷吩咐。
胤礽抬眸瞧了她一眼,小宫女粉面樱唇,比初见时更显娇媚了。
他随意指了指帐外,使唤道:“倒茶来。”
“是。”阿盈柔声应答,拖着身子下了塌,给他倒了茶回来。
胤礽一饮而尽,尤觉不足。
“再倒。”
阿盈又给他蓄了三次,太子爷终于饮饱喝足,可怜阿盈双腿颤颤,疼得快没有知觉了,站在床边,唇焦舌燥。
她自觉难堪,可怜兮兮地说:“太子爷,奴婢唤人进来伺候您吧。”
怎知太子爷搁下茶杯,盯着阿盈,施施然开口:“上来。”
阿盈几乎要昏过去了,大约已是过了子时,她汗津津地躺在男人臂弯里,腰部以下是完全脱力了。
“还能起来么?”胤礽抚摸她红润的脸颊,有点爱不释手。
“唔……”阿盈含糊一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算是回应。
起不来也得起,她还没有资格在太子房中留宿。
阿盈缓了一会儿爬起来唤人,接过宫女递来的衣裳穿好,忙下榻与旁人一起伺候太子爷擦洗穿衣。
隔着一道帘帐,有敬事房的人在外头请示:“敢问太子爷,这谢姑娘,是服汤药,还是赐药浴?”
太子爷还未娶妻,阿盈更是身份低微,是断不能留子嗣的,所以敬事房默认了需要避子。
胤礽一时还没明白,避子他自然知道,可这“药浴”他却并不清楚是何章程。
正想着,左侧衣袖被人小幅度地拉了拉,小猫挠似的,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宫女正可怜兮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他。
胤礽被她舒舒服服地伺候了两回,尽兴之后的男人脾气不要太好,他抬手挥退了旁人,耐心问她:“何事?”
怎料阿盈利落地跪下,拉着他的衣袖,恳求道:“奴婢自知卑贱,不敢有非分之想,求太子爷赐奴婢汤药。”
“嗯?这两样有何不同?”
“若是用药,一剂下去也就好了,那药浴,说着好听,其实可受罪了……”
阿盈面露惧色,说到此处眼圈都红了。
“药浴之前要先用两斤重的棒槌不断击打腰阳关的位置,待流干净后再用之藏红花煮的水冲洗……”
阿盈没说下去了,其实很多时候,宫女药浴时会被检查的太监趁机占便宜,或遇着心理失衡的还会故意重手,而宫女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生生受了这屈辱。
“求太子爷怜惜吧……”
阿盈恨这吃人的宫规。
胤礽瞧着她的眼泪,竟是满心的不快。
“起来,别哭,爷赐你药。”
有了太子爷这句话,阿盈表现得千恩万谢地磕头。
收拾好一切,胤礽上榻躺下,阿盈落下纱帐,正欲退下时,帐内传来太子爷的声音。
“今后伺候,不必害怕,爷都会赐你药,不只是你,以后无论是谁伺候,爷都不会叫人白白受罪。”
阿盈眨了眨眼睛,半晌才低声回答了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