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占月指尖捏着那一叠微皱的宣纸,抬眼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

    纸上列着的东西,是她这两天努力回忆看过的古医书里面提到过的药材,当然还有医学博物馆里陈列的炼药器具,名贵自是必然。

    但如果真能得到,那对她研制各类药丸,将是事半功倍。

    不过此时江占月在他眼底,明晃晃看见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公子?”

    “我发现你不只是小聪明,你还很会算计。”

    男人忽然目露凶光,欺身上前,高大健壮的身子两步便将她堵在了墙角,手指覆上她细嫩的脖颈。

    喉头骤然撞上他掌心倒刺一般的老茧,江占月感觉像是被生锈的铁钳绞住气管。

    当男人冰凉的指节缓缓碾过喉骨,下颌被迫扬起的瞬间,恐惧爬满了她的全身,从头发丝一直紧张到了脚趾尖。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拿回我的玉佩。怕吗?”

    男人沙哑的嗓音喷着热气响在耳边,充满危险的压迫感。

    江占月耳尖发烫,分不清是羞还是怕。

    她暗暗深吸两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这种压迫感。

    “怕,但是我觉得你更怕。”

    男人的手指其实从始至终未曾收紧,指腹还有意无意摩挲着那片白净细嫩,有些流连忘返。

    “我怕什么?”

    “你当然可以用武力抢回你的玉佩,但我猜,以你尊贵的地位,定是非王即侯,却与我一介弱女子斤斤计较,不觉得有失身份吗?何况,我还救了你的命。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过吗?农夫救了蛇,蛇反而将他咬死。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噗嗤——”

    男人转头笑出声,同时渐渐松开了手掌,他目光灼灼,神情却软了下来,退回供桌上坐下,表情似笑非笑。

    “说吧,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终于明白,她刚才所说的那些,根本不是她的真实目的。心底忽然生出些许感叹,这女子不仅懂得激将,还懂得以退为进,是真的聪明。

    且两日来的相处,她的脊背始终挺得很直,不像普通济世救民的慈悲医者,倒像是握惯了刀剑的武士,与那些市井妇人,还有那些名门贵女们,都截然不同。

    江占月见状,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她轻轻将宣纸掖进胸口衣袋里,又拿出男人的玉佩抬手奉上:“公子若能定期为我提供特定的药材和炼药的器材——当然刚才单子上的能找到固然好……”

    “一定找得到。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将来助我开医馆,开很多很多间,当我的靠山。”

    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而我,愿做公子的盟友,互助互惠,共担风雨。”

    男人挑眉,狭长的眼尾露出几分不明意味的疑虑。

    她的身上有某种少见的胆识和谋略,更奇怪的是,她与母族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昨晚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衣服袖口处的北斗花纹,那是母族的族徽。

    望着她眼中倒影出的月光,他忽然觉得,京中那些大人物们苦心经营的谋略,跟眼前人的心思相比,都算不上神秘了。

    但他不想质疑什么,因为他也迫切需要一双能遍观天下疾苦的眼睛。

    “好,” 他伸出手,并未接过玉佩,而是与她掌心相触,并轻轻拢住。“从今日起,你的医馆开到哪儿,我的路就铺到哪儿。”

    体温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怔住。

    他的手是握惯了冷硬的剑的,却在触到她指尖时,像怕惊了什么似的,轻轻收紧。

    没有契约,没有笔墨,只有朗朗明月为证。但是眼前男人目光中的坚定,却让江占月无比心安。

    因为她确认,自己暂时找到了在这异世界的立身之法。

    江占月重新写了最近急需的几味药草,以及几种干鲜花,交给男人。两人约定,明日酉时见。

    男人低头看了,嘴角莫名噙了一丝笑意,不过转瞬即逝。

    在男人转身又要消失的瞬间,江占月突然脱口而出一个问题。

    “喂!你从没有说过你叫什么,下次见面还是喊你喂吗?”

    男人挠了挠头,露出少见的孩气。

    “我叫玉南温,你的名字我知道,医案上有。”

    江占月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写了一半的医案,里面的“患者”是他,但是“患者名字”却好像记的是……梨涡。

    这该死的羞耻感。

    江占月愣神间,一抬头,冷不丁看到他又折返回来。

    “对了,伤口已经遵你的医嘱换过药了,不过忌口还是听你的比较好,毕竟一事不烦二主。”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明媚,比天空的星星还闪亮。

    江占月迅速压下心头的羞耻感,摊开掌心,亮出一个缠枝花纹的玲珑小瓷瓶。

    “这是我配的金疮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每日三次涂抹,好得快些。药材有限,只做了这么多。”

    玉南温并未接过,只是浅笑:“明日来了,还劳烦姑娘替我上药。”

    说罢,几个纵越便又消失在了寂静的黑暗中。

    ***

    两日后,平安药铺的铜铃叮当轻响,穿堂而过的风里裹着当归与陈皮的香气。

    柜台后正在拨弄算盘的廖掌柜抬眼望来,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来人时微微一亮。

    “是江姑娘呀,真是勤谨,今日又采到什么好东西了?快让小老儿开开眼。”

    自前日跟江占月做了第一单生意,廖掌柜就对她印象很好。

    他自家也有两个女儿,平日里爱如珍宝。这间药铺是他跟妻舅合伙开的,跟自家产业没什么两样。

    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家女儿能接下这间药铺,可惜两个女儿都吃不得学医的苦,深以为憾。

    因此见到江占月,颇有几分爱屋及乌之心。

    同时也想打听下她是谁家的女儿,生得这般聪颖又贤惠,来日能帮着说门好亲也是一件功德。

    江占月可想不到,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老头,在心里已经为自己的终身打算了。

    “让廖掌柜失望了,今日没有进林子挖药材,不过倒是真带了好东西来,掌柜请看。”

    江占月面上带笑,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描漆锦盒——那是上次她在瓷器店,用菖蒲、艾叶淘换来的。

    “这是什么?”

    廖掌柜戴上眼镜,探头过来看。

    江占月指尖轻推盒盖,七颗浑圆的白色药丸排上一排,躺在鹅黄丝绒垫上,花瓣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同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不对,确切地说是七种。

    “这是何物啊?”

    “这就是我上次跟您提过的,自己炼制的药丸,叫做‘七花七日养颜丸’。连服七日,可肉眼见肌肤莹润如朝露沾瓣,最是妇人内服外调的佳品。廖掌柜可愿帮我代卖?”

    廖掌柜拿过盒子在手上,仔细查看后道:“嗯……姑娘这药丸做得甚是精致,应当不愁卖。姑娘放心,只要信得过我小老儿,一定代劳。不知姑娘想卖什么价钱?”

    江占月反问老板:“以掌柜的丰富见识来看,您觉得这七颗药丸价值几何?”

    廖掌柜缕捋了捋山羊胡,道:“据小老儿拙见,这丸子里似乎含有当归、白术、白芷等几味常见妇科药材。

    如果按市价来看的话,五钱银子合适,再多不一定能打开销路。毕竟咱们镇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肯花钱日日吃这东西的,属实不多。”

    江占月抿嘴笑道:“掌柜好见识,这药丸里面确实含有您说的这几味,不过怎么服用可有讲究。‘七花七日’的意思是,这药丸是一套七颗,不可分开吃,而且还要按顺序吃。七花暗合月份花时,依次用桃花、芍药、木兰、茉莉、铃兰、凤仙、红花这七种干鲜花调配而成。只要买家按顺序连服七天,保证面若桃花、肌肤莹润,另外里面还有几味特殊药材,可根据个人体质,调理日常妇科炎症。当然,如买家服用后达不到上述效果,我可负全责。”

    廖掌柜听得频频点头。

    “听起来很有门道,那……姑娘认为定价多少合适?”

    江占月张开手掌,“五两银子一套。”

    居然是市价的十倍?

    廖掌柜忍不住又凑近些看,鼻尖萦绕着清冽药香,指腹几乎要触到药丸时,又赶忙缩回手。

    “成!”廖掌柜爽快地答应,“就冲姑娘这胆识,我小老儿帮你了,今日就将牌子挂出去。”

    其实廖掌柜嘴上说同意,内心只当她初出茅庐,不通世故,已打定主意,如果客人嫌贵,到时自己贱卖了,再把空缺的银子补给她就是。

    江占月却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张宣纸,递给廖掌柜。

    “掌柜心善,不能让您吃亏。若卖出去,利润三七分,药铺拿七成。这是契约,您过目。”

    廖掌柜顿时心生敬仰,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待人接物却比自己混了半辈子还老练,更加喜欢她了。

    道别时廖掌柜特意多抓了两把枸杞和红枣塞给她:“姑娘整日熬药,别忘了给自己也补补气血。”

    这声叮嘱让江占月心头微暖。

    其实自己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不过原主身子单弱,确实得好好调养。

    离开药铺,已近午时。江占月想着寻上次那三文钱的葱油饼吃,垫垫肚子再回去。

    未曾想刚走出半里地,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药铺小伙计跑得满脸通红,衣襟上还沾着几片当归碎屑。

    “江姑娘留步!主顾上门了!有位娘子要买您的养颜丸......”

    江占月愕然,广告牌子还没挂出去吧,怎么会这么快?

    第一单大生意上门,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

    忙忙跟着小伙计折返药铺,脚步明显比刚来时轻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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