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王府,华灯初上,光晕在雕梁画栋间摇曳。
慕容九身着一袭火红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那带刺的狼皮鞭威风凛凛地垂在身侧,彰显着她的不羁与大胆。
“玉南温!” 慕容九娇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嗔怒,“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何处?本郡主找你都快找疯了,也不见你露面,更别提陪我玩耍了!”
她双手叉腰,美目圆睁,直直地盯着玉南温,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
玉南温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郡主殿下,近来事务繁忙,多有得罪,还望郡主恕罪。”
声音温润如玉,不见丝毫波动,却让慕容九愈发觉得恼火。
“事务繁忙?哼,能有何事比本郡主还重要?”
慕容九秀眉紧蹙,气鼓鼓地说道。
这个男人比她大几岁,她只记得从记事开始,父王身后便时时处处跟着一个俊俏的小小少年,见了自己总是恭敬疏离。如今这么多年了,始终没变过。
也不知怎么了,自己每次见他这般恭敬疏离的模样,便忍不住发脾气,从小到大没少给他苦头吃,不过他倒从未表现过不满,眼底依旧是淡淡的。
此时的玉南温,也只是无奈地苦笑,并不多做辩解。
“郡主,实在抱歉,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玉南温再次欠身,寻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慕容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跺了跺脚,心中满是不甘。
一个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站住!”
慕容九冲那道影子喊道:“什么人?过来!”
那人从花影摇曳中走来,垂手恭听:“郡主有何吩咐。”
慕容九一看,是玉南温的贴身随从崔中实,问道:“你家首领近来到底在忙什么?为何总不见人影?”
崔中实犹豫了一瞬,想起玉南温说的话,答道:“王爷亲自吩咐玉首领的事,小人不知……”
“唰”的一鞭子,崔中实身旁的景观石登时去了一块,碎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略过。
“少拿父王糊弄我!你最好说实话!”
崔中实见瞒不过,只好将玉南温近来遭人刺杀的事情说了出来。
慕容九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既担心又生气。上前两步,捏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为何不早说?他如今伤势如何?”
崔中实只觉呼吸中混入一阵香风,说不出的沁人心脾。略略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才答道:“郡主放心,首领无大碍,只是左肩受了箭伤……”
话未说完,手臂上力道一送,慕容九已脚步匆匆,飘然远去。
他只来得及望见那一幅飞扬的红色裙摆,对着她消失的方向,默默出神了很久。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慕容九便来到厨房,亲自指挥着厨子炖了一锅参汤。
“都仔细着点,这参可是南黎进供的贡品,价值连城,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厨子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精心烹制着参汤。
不久后,一锅热气腾腾的参汤出炉了。慕容九让婢女端着,随自己急匆匆地来到玉南温的住处。
然而,屋内却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是完整的。
“玉南温呢?他又去了哪里?”
慕容九冲着下人们怒吼道。下人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他的去向。
“这个臭人、烂人!”慕容九气得一鞭子将婢女手中的参汤砸了个稀碎,吓得婢女们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本郡主好心给他送参汤,他却又不见人影!下次见到他,定要他好看!”
慕容九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满是委屈与愤怒,随后一甩衣袖,带着满心的不甘与失落离开了。
王府众人纷纷在心中揣测,不知玉统领因何又惹了郡主生气,后果如此严重。
***
没有了某人的江家后宅,此刻平静得出奇。
东苑房间里,江金婵正和母亲秦氏,正悠闲地挑选嫁衣的花样。
八个丫鬟随侍在侧,手里捧着几家布庄里新上的名贵布料和各色花头,来回走动,显得热闹又井然有序。
所有与江家六小姐和十一小姐有关的东西,都已经被封存起来;所有与两位嫡出小姐有关的话题全部成为禁忌,是被禁止提到的。
江家仿佛根本没有她们两个存在过。
秦氏悠然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南省进贡的雨前龙井,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不错,果然龙井还是南省的好喝,滋味醇和,还带一丝回甘。”
江金婵给秦氏垂着肩,鬓边的珊瑚珠钗随着动作轻晃,甜甜笑道:“宫里的表姨母真懂您的口味,才得了这么好的贡品就赏了咱家,看来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您呢。”
秦氏非常受用。人人都知道,如今后宫无主,最炙手可热的后宫之主,就是自家表姐李贵妃了。不想着自己人,还能想着别人?
“这就是你表姨母的好处,上了高枝不忘旧时的情分。改日,随妈妈一同进宫谢恩吧。”
“是。”江金婵一听要进宫,马上吩咐丫鬟再给自己新添四套衣服。
她转了转眼珠,偎在母亲肩膀道:“母亲,那江十一既已应了退婚,敬王府世子那头的婚事,总不能让女儿空等吧?”
秦氏眼眉一抬,重重放下茶杯,没好气道:“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托人递了帖子,还是托的英国公府上的二太太,就是你周婶娘。结果去了,连王府里侧妃的面都没见着。只派了个管家出来回话,那个话呀,把我气得,当场我都想退婚!”
江金婵慌道:“妈妈可别冲动!”她可不想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敬王是当下朝堂上说话最有分量的皇亲贵胄,年逾半百,膝下也只有一子一女,将来王府的爵位,肯定要由这位世子袭了去。
虽然听说那郡主不是个好脾气的,不过将来嫁了人,谁还跟谁来往呢?
还有最好的一点,便是王妃早已去世,眼下王府只有一位侧妃当家,甚少与外界交际的,想来也好糊弄。要是嫁过去,以后整个王府就是自己当家了。
“到底那管家说了什么话呀?”
秦氏冷笑道:“说什么‘世子与江家的婚约可退,但断不会娶庶女为正妻’,当我江家是菜市场的萝卜白菜么?岂有此理!”
秦氏最气的还不是王府的态度,而是已故大夫人沈氏。当年江家之所以能攀上王府这根高枝,全是因为当时的江家夫人——沈氏的面子。
那沈氏的父亲,曾做过抚远将军,与敬王在军中相识,曾救过敬王的命,因此两家才结了亲。只是那沈家时运不济,没有男丁,这才招赘了江玄同为上门女婿。沈老太爷一死,沈家无后,偌大的家私自然都归了江玄同。
秦氏不忿的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定远侯,与那沈氏家世差不多,要不是自己当时看上了探花郎江玄同,吵着要做他的续弦,凭秦家的家世,她什么高枝攀不上?自己又哪点比不上沈氏?如今自己的女儿却要受这等窝囊气。
江金婵听母亲这么说,绞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珊瑚珠钗勾住帕角,扯出一道细痕:“那母亲可曾提过女儿如今可是位同嫡出,况且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老太太当年可是诰命夫人……”
“别提那个老不死的!”,秦氏怒道:“况且提了又如何?那管家拿谱儿,说世子妃需得八字合了钦天监的玉碟,庶出便是破了头也越不过这道坎。”
江金婵慌道:“那可怎么办呀?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妈妈想想办法……”
“嗨,你急什么!我就烦你这猴急的模样,哪有半点嫡出的样子?你看看人家江十一,让你学你又学不来……”
秦氏急的拿手指戳自己女儿的额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丫鬟们听见“江十一”的名字,都识趣地走远了。
江金婵没好气地低着头,绞着帕子坐在一旁听训。
秦氏叹了口气,重新端起茶杯,“这不还有你贵妃表姨母在吗?今日咱们便进宫求她赐婚去!我就不信敬王还不卖贵妃娘娘这个面子了!”
江金婵眼睛骤然一亮,忙忙吩咐丫鬟们进来,帮二人装扮起来。
与此同时,城南醉花楼的鎏金暖阁里,敬王世子慕容恭正将第三杯葡萄酒泼在波斯地毯上。
宝石红的酒液蜿蜒成河,映得他腰间的羊脂玉麒麟佩愈发雪白。只是面上却甚是不耐烦。
“诗诗抱病,你们便拿这些庸脂俗粉来糊弄本世子?”
周围跪了一圈穿红着绿的妓女,此刻听他这么说,都面露愧色。
王嬷嬷听了龟公汇报,忙忙赶上来,赔笑道:“世子爷,老奴该死,扰了世子的雅兴。可是真是太不巧了,诗诗真的病了,病了好几天了,连床都下不来呢。要不然也不敢不让她来伺候您啊……”
慕容恭,人如其名,虽生在王侯贵胄之家,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一脚踢开地上跪着的妓女,“我才不听你这些鬼话,把诗诗给我原封不动地送过来,否则,这醉花楼,该换个妈妈了!”
王嬷嬷吓得腿软,急忙差人去城西的破庙打探情况。如今才五日过去,也不知诗诗那丫头如何了?
本以为世子几日不来,早忘记这丫头了,没想到自己这条老命算是系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