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安起身，俯身行礼回：“微臣谢过陛下。能陪官家下棋，乃臣之荣幸，又岂敢向官家讨要赏赐。”
“朕乃九五之尊，岂能出尔反尔？”赵昀蹙起眉，“快说。”
陆靖安弯起眼，“遵旨。”
陆靖安侧头望向窗外的长廊，微芒的光在眸底流动着，“微臣但求陛下一诺。”
“但说无妨。”
陆靖安拂袍跪地，“微臣斗胆，替陆家请求陛下的一句免死之诺。”
“君子一诺千金。好你个陆靖安。”赵昀厉声道，却面带笑意。
陆靖安伏身在地：“臣叩谢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幕帘外传来太监的一声细语：“启禀陛下，宣德帝姬求见。”
陆靖安随即站起身：“微臣先行告退。”言罢，陆靖安便要穿过幕帘离开书房。
“怎么本公主一来，你就要走？”
陆靖安怔住，低头看向挡在面前的帝姬，忙行礼：“微臣参见宣德帝姬。”
宣德帝姬皱起眉，“你还没回答本公主的问题！”
“微臣不敢叨扰陛下与帝姬，遂先行一步。”陆靖安向右小跨一步，作着揖便又要离开。
“陆靖安！”宣德帝姬用力拉住陆靖安的袖袍，“本公主话还未说完呢……”
“金赛。”赵昀一句厉声打断赵金赛，也为陆靖安觅得良机。
赵金赛刚一回神，已不见陆靖安的身影，提着裙跑到窗边去寻陆靖安。眼见着陆靖安穿过长廊，行色匆匆，突然一掌拍落窗沿，“可恶，又让他跑了。”
拧目细想，红唇咬碎一言：“都怪爹爹！”赵金赛怒而回首望向赵昀。
“胡闹，成何体统。”赵昀落座书案前。
赵金赛阔步走到赵昀对面，双手撑着案面，凝目赵昀片刻，忽而咧嘴做哭道：“爹爹，那个陆靖安都不将女儿放在眼里……次次见到我就跑，我也不知道怎么招他惹他了……”赵金赛抽出手绢抹着脸，佯装啜泣。
手指提笔，赵昀淡笑道：“朕的金赛聪慧过人，又岂会看不出陆靖安的心思。”
赵金赛闷哼一声，发髻上的步摇晃了晃，“那不知爹爹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呢？”
“朕只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哼，那你还不是向着他！”赵金赛转身，飘扬的衣袂间暗藏愠怒。
明眸流转，赵金赛暗忖片刻，手指抚弄着垂在身前的珍珠流苏说：“爹爹，这陆家虽出了个文臣，但除了陆靖安之外，其他人可都是武将呐。”
“你想说什么？”
眉眼弯弯，“儿臣只是想提醒阿爹，若阿爹将陆靖安交与儿臣，那他便是这颗棋。”赵金赛俯身捻起棋盘上的一颗白子，放在最后落下的星位上。
赵昀看向棋盘。
“儿臣告退。”赵金赛行礼离去。
上元前夕，陆府后花园。
“明日便是上元佳节，届时……”陆靖霄搂过陆靖安，凑在他的耳边悄声道，言罢又笑了笑。
“你们又要去哪里玩？带我一个呗。”陆怀柔歪着脑袋看过来。
“去去去，你一姑娘家天天跟我们几个大男人混在一起，当心嫁不出去！”陆靖霄抬手抵住陆怀柔凑近的脸。
陆怀柔双臂抱怀，别过头去：“成日就知道花天酒地，我看你们才应该当心以后娶不到娘子！”
“你们做哥哥的，不应该想着给妹妹讨个好夫婿吗？”大娘子徐氏走进廊亭。
陆怀柔急忙上前，挽住徐氏的胳膊附和道：“就是就是。伯母，他们上元节出去玩也不带我。”陆怀柔努着嘴对徐氏哭诉。
陆怀柔对陆靖霄得意挑眉，陆靖霄直接白着眼背过身去，嘴里边嘀咕：“就知道告小状。”
徐氏抬手摸了摸靖霄的脑袋，“永劭，不能这样对妹妹。”
靖霄拉开徐氏的手，起身换到别的位置去，“阿娘，我都长大了，别老摸我头。”
陆怀柔扶徐氏落座石凳，为徐氏倒水，“伯母，请。”
徐氏接过水杯，喝一口水说：“上元佳节，阖家团圆。我也是许久不曾出府，待我与你们祖公说说，届时我们一家人一起上街逛逛。”
陆靖霄垂眼“唉”了一声，耷拉下背靠着漆柱。
“大哥呢，怎么还没过来？”陆靖安望向远处的长廊问。
“方才袄童传话，说大哥今晚在军营留宿，叫我们不用等他。”陆靖霄仰头看向夜空中的皎月。
忽而转念一想，“怎么，想大哥了？”陆靖霄勾起含笑的唇，看着靖安。
杯中的水面映出一张书生的秀脸，“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哎呦，大哥没白疼你啊哈哈哈哈。”靖霄仰头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怀柔睨了一眼靖霄，靖霄“嘁”一声扭过头，继续观赏月色下的红梅。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绥与如今比这株红梅都高了。”怀柔托着腮望向院中的红梅树。
靖霄嗤笑一阵，嘲讽着说：“陆怀柔，你要不要听听你讲的什么话啊。”
“绥与将及弱冠，岂会不比红梅树高？”目光扫过周围，“依我看，全家就你长得最矮，连红梅树都比你高！”
一颗香梨蓦地砸中陆靖霄的脑袋，陆怀柔冲上去又一记飞踢，二人随即落到庭院中央。
“来啊，让哥哥看看你的武艺有无长进。”一手化掌，一手握拳，陆靖霄跃跃欲试。
“那你等会可别哭鼻子。”陆怀柔双手握拳，挑眉道。
靖安为徐氏的杯中添水，“阿娘身体可有好转？”
“嗯，幸而天气回暖，身体也比之前精神多了。”杯身温暖，徐氏双手捧住水杯。
“这次阿娘可以过个好节了。”靖安温柔展笑。
“绥与。”徐氏放下水杯，收起嘴角的笑意。
“按你二哥说的，你将及弱冠，时值婚娶之年，阿娘也该为你寻个……”
“阿娘做主便好。”靖安握住徐氏的手。
徐氏轻抚着靖安的手背，关切道：“你凡事都依着我们的意思，可我们所做的决定又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靖安微怔，注视着徐氏的眼。
“阿娘只是心疼你太过孝顺，怕我们忽略了你的感受。”
“从前的抓周礼上，泓岳便嚷着要你做文臣，可你却……”徐氏顿了下，“你却抓了你祖公的长枪。”
手指瞬地抓紧衣袍，靖安低头续道：“祖公见我还是喜欢吟诗作画，便不再阻挠，也顺着阿爹的意思让我科考做了文臣。”
靖安抬起头，眯起薄红的眼尾：“阿娘，您还没说，您希望孩儿做文臣还是做武将呢。”
“我……阿娘只希望你远离朝堂，平平安安的就好。”花瓣飘落鬓边，靖安的目光投向那鬓边的一缕鹤发。
“好，我答应阿娘，一定平平安安的。”徐氏抬手抚摸靖安的头，靖安笑着曲下颈。
“明日，你阿爹他们也该从军营回来了。”
“那孩儿明日去军营接他们。”
“也好。”
翌日，陆家军营。
“阿爹！快看谁来了。”陆靖霄跑到陆凇身边。
陆凇转身望去，正值晌午，刺眼的烈阳蒙住双眸，金辉消散，一位玉面书生立现眼前。
“阿爹，二叔。”靖安行礼道。
“见我们还行什么礼啊？”陆沆笑着扶住靖安的手臂。
“咱们绥与读书把脑子给读坏了。”陆凇转身继续擦拭手中的大刀，故作无奈道。
“大哥在何处？”
陆凇哂笑一声，看了眼陆沆，“听见没，来这就是为寻他大哥。”
陆沆叉腰笑笑：“绥与啊，听出来没，你老子还吃你大哥的醋！”
陆凇反手转腕，刀柄杵了下陆沆的背。陆沆瞧见陆凇的一瞪眼，瞬间闭嘴不言。
“你大哥今日督军，不回去了，你走吧。”
“那阿爹和二叔呢？”
陆凇敛起嘴角的笑，转身横刀，“不回去了。”
“你爹不回，我回去。”说着陆沆笑盈盈地走到靖安身边，搂过靖安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开，“不管他，咱走咱的。”
靖安往后觑一眼，却被陆沆的手掌挡住视野。
“不好了，将军！”一名小兵擦肩跑过。
练武场。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陆凇挥刀指向跪地的少年。
少年昂着脑袋，不服气地说：“你问他去！”
一旁跪地的陆靖文应：“回将军的话……”
“我问你话了吗！”陆凇朝靖文凶道。
陆靖文低头蹙起眉，双手成拳紧贴身侧。靖安不忍，走上前，俯身道：“将军息怒……”
“将他拉走。”陆凇示意陆沆。
两名士兵钳制住靖安的双臂，强行将他拖至一边。
“不说是吧？”陆凇起身，负手向少年走去。
“给我军法伺候！”一声怒吼袭去，少年急忙伏地：“我说我说！”
“晚了！赏，军棍二十。”
士兵按住少年，少年咬牙挣扎不休，“都给我放开！你个陆王八，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忘了你对我父亲的承诺吗！”
“岳深。”少年抬头，陆凇替他挡住迎面的烈阳，“你个臭小子，亏你还记得你父亲。”
岳深啐一口血，“亏你也记得。”
“给我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