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半晌,靖安蹙起眉:“帝姬以为那些人是臣派来的?”
“难道不是吗?”赵金赛怒瞪了靖安一眼,推开他便要离开。
靖安握住赵金赛的手臂,将她拉回,低头想要解释:“不是……”
一记耳光打向靖安的脸侧,赵金赛挣开靖安的手。
“你欲扶持荣王世子上位,便暗中联合他们来杀我,好让人尽皆知堂堂帝姬惨死陋巷这一天大的笑话,好让那些人在我死后也来取笑我!陆靖安,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让赵禥……”
话音未落,陆靖安紧紧捂住赵金赛的嘴,透过门缝看向外面的黑衣人。
耳边传来黑衣人的声音:“人呢?”
“不知道。”
“分头去找,快!”
赵金赛猛踩一脚陆靖安,陆靖安吃痛松手。
“帝姬!”木门外又传来沁竹的声音。
“帝姬,我来救你了!你在哪?”
赵金赛推开木门,“沁竹。”
沁竹闻言转身,跑来抱住赵金赛,忍不住喜极而泣,“太好了,帝姬,沁竹还以为……”
沁竹抹去脸上的泪,关切问:“帝姬可有受伤?”
赵金赛摇摇头,往长巷里走。
“人呢?”赵金赛看向侍卫,目光又扫过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皆已服毒自尽。
侍卫随即跪地:“帝姬恕罪。”
赵金赛抽出侍卫的佩剑,架在侍卫的颈侧,“废物!自行了结吧。”银剑扔到侍卫面前。
眼见这一幕,陆靖安冲上前,拂袍跪地:“请帝姬恕罪!微臣恳请帝姬!微臣定会找到幕后主使,恳请帝姬饶恕他们。”
银剑架上陆靖安的颈侧,赵金赛抬起颔,“侍御史重情义,对素昧平生的人都如此,本公主是否应向你学习一二呢?”
薄唇轻颤,呼出一缕白雾。陆靖安沉声道:“帝姬心善,想必也不愿牵连无辜。”
缄默良久,赵金赛闭眼缓了口气,肃声道:“三日为期,否则……”
“若三日之内不能查到幕后真凶,微臣任由帝姬处置。”陆靖安坚定道。
赵金赛满意地勾起唇角,冷脸转身:“回公主府。”
众人离去。
等靖安回到陆府时,已是三更天。
刚踏入陆府的门槛,候在门口的小厮便听见动静,抹着哈喇子清醒过来:“四郎君回来了。”
小厮的目光扫过靖安上下,心生不妙,“四郎君受伤了吗?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
“嘘,别声张。”
小厮见陆靖安本就秀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憔悴,猜想陆靖安应该还没用过晚饭,便又悄声补充道:“那小的一会煮碗面送去您房中。”
陆靖安对小厮点点头,便径自回房去了。
翌日,陆府的午宴上,听闻陆驺身体欠安,徐氏便差人将午膳送去陆驺房中,眼下的围桌前只剩府中女眷。
徐氏左右不见陆靖安的身影,便传小厮:“快去唤四郎君过来用午膳。”
小厮恭敬回:“大娘子,四郎君今早天还没亮就出门去了。小的问四郎君去何处,四郎君只道大娘子若问起来,便让小的叫您不用担心。”
任氏抚住徐氏的手,安慰着说:“姐姐放心,绥与定是受官家密令出门办事去了。”
“伯母放心吧,晚上我来堵绥与,定会让他说出实情。”
怀柔又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塞嘴里,身侧的任氏摸摸怀柔的头,“柔姐儿,等会吃完饭,阿娘带你去添置几身新衣裙。”
怀柔咕噜喝完一杯茶水,“啊?为何突然……”
话至一半,怀柔突然握紧水杯,皱着眉说:“阿娘,你该不会又要给我相亲吧?”
徐氏在一旁掩嘴笑着说:“是该替柔姐儿寻个好人家了。”
怀柔摇摇头,“不行不行,我明天还要去军营送饭呢。”
徐氏想了想,问:“岳小侯爷是一直都住在军营吗?”
“是啊,岳深这家伙非让我给他送饭吃,一边说我做的饭难吃,一边又舔菜盘子,真是搞不懂他怎么想的。”怀柔撕着方糕,小口小口地咀嚼。
徐氏和任氏四目相对片刻,任氏转头问:“柔姐儿,你喜欢岳小侯爷吗?”
怀柔的耳根瞬间透红,连忙否认:“我才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给他送饭呢?”任氏追问道。
“我……”怀柔一时无言,顺手又抓了一块方糕塞嘴里。
怀柔耷拉着脑袋,将下巴靠在桌边,任氏摸着怀柔的头说:“明日,阿娘替你送饭去吧,好让你有空去见见那位安郎君。”
“不不不……”怀柔甩了甩脑袋,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不劳烦阿娘跑一趟,明日我送完饭就去见安郎君。”
任氏点点头,“那好。”言罢又与徐氏相视一笑。
“我回房去了。”怀柔直接端走一盘方糕。
孟含韵替雪康擦净嘴角,见雪康半睁着眼,将睡未睡,便俯身抱起雪康,“雪康要睡了,我先带他回房。”
徐氏投箸,抬头看向孟含韵,“雪康正长身体,贪吃嗜睡也正常,倒是你辛苦了,回房好好睡个午觉吧。”
“母亲,二娘子慢用。”孟含韵微笑回了句,便转身离开。
花园的凉亭内,府中下人将围桌上的空盘碗收走,又端来新的饭后茶点。
徐氏和任氏边谈笑,边吃着茶点,直到小厮匆匆跑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不好了,大娘子,二娘子,官家要来了!”
徐氏和任氏一听,惊诧起身。
徐氏冷静下来,对小厮说:“快,去通知父亲和小娘子。”
徐氏又侧头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小梅,在父亲的院中备好棋盘和茶点。”
徐氏握住任氏的手,看向任氏的眼:“妹妹,随我去迎官家。”任氏颔首。
陆府门前,赵昀走下马车。
“臣妇徐氏,任氏恭迎陛下。”
“臣女陆怀柔参见陛下。”
“免礼。”
见赵昀的目光投向她们身后,徐氏忙又解释道:“陛下恕罪,父亲腿脚不便……”
赵昀挥袖进入陆府,“怎么不见侍御史?”
“四郎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
话音刚落,赵昀突然驻足,回头冷冷地看向徐氏。徐氏先是微怵,而后不解地问:“四郎不是……”
赵昀此次本就是为陆驺而来,至于陆靖安人在何处,他也无心追问。不等徐氏说完,赵昀转身便朝陆驺院里去。
赵昀刚登基那会,几乎隔日就要来陆府找陆驺下棋,对陆府内部自然也是熟门熟路。无需府中小厮引路,赵昀便寻到陆驺院中。
刚踏进庭院,赵昀便看见陆驺坐在大理石凳上,面前的大理石桌上摆放着一副棋盘。还是如从前一般,陆驺执白棋,他执黑子。
赵昀往陆驺杯中添茶,又将自己杯中的茶水添满,端起茶杯轻嗅了下,赵昀笑道:“是瑞龙茶,陆相公有心了。”
“老臣不敢邀功,这是大娘子特意准备的。”陆驺俯眼瞧着棋盘,良久,方落下一子。
“侍御史在这方面像大娘子。”赵昀落了颗黑子。
陆驺扬眉笑笑:“老臣代绥与和大娘子谢过陛下。”
赵昀挑眼问:“侍御史今日怎么不在府上?”
“绥与身兼要职,定是不敢懈怠分毫,这会应该在哪忙着。未能迎接陛下,是绥与之过,老臣代绥与请陛下恕罪。”一下说出这么多话,陆驺的声音也是愈来愈弱。
“陆相公宝刀未老,依朕看,今日的棋局怕是要下到晚上了。”
“寒室简陋,只怕是会怠慢了陛下。”颤抖的手落下一颗子。
“朕倒是怕会打扰陆相公歇息。”
赵昀落子,抬眸看向陆驺,“承让。”
陆驺捋着鹤须,笑回:“陛下谦虚了。”
赵昀抬头望了望天色,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上,水蓝色的天空染着淡淡的橘黄。
赵昀拂袖收回棋子,道:“想来是陆相公谦让朕,不如再来一局。”
“恭敬不如从命。”陆驺喝口茶。
二人一直下棋到日落西山,徐氏屡次派小厮前来,却被赵昀屡次遣退。直到陆驺赢了一局,赵昀方敌不过腹中饥饿,与陆驺前往堂厅用膳。
赵昀扶陆驺落座主位,自己则拂袍落座陆驺身侧,“侍御史还未回来?”
“回陛下,四郎君刚派人传话,说是今夜在……在公主府用膳。”小厮的声音因畏惧而降低,但周遭实在安静,赵昀听得分明。
赵昀的眉眼微沉了沉,俯眼看向满桌的菜品,缄默半晌,方启唇:“权当家宴即可。”
听了这番话,众人不禁松口气,唯有陆驺紧蹙着眉宇,缓慢拾箸。
此时,公主府堂厅内,赵金赛正端坐在桌边用膳,堂厅外是陆靖安正襟跪地的背影。
今日的陆靖安换了一席深色衣袍,从远处看,背影像是融进了黑夜里。
用膳完毕,赵金赛擦嘴净手,起身走向陆靖安。“侍御史查了一天,想必眼下是身心俱疲。”
赵金赛朝陆靖安伸出手,靖安抬头望着赵金赛摊开的手掌,静静注视了许久,正要伸手握住那只手时,赵金赛却收回了手。
靖安险些倒地。
身前传来赵金赛的笑声。
因长时间的久跪不起,靖安此时只觉得下半身已经完全麻痹,酸痛感蔓延全身,靖安只能俯身撑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