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的春天,总是来得有些迟,风里还有残冬未散的寒意。
开学第一周,山顶的雾依旧重得像蒸汽,整个校园笼罩着灰白色的雾霭。可在这模糊又清冷的世界里,某些鲜明的画面,早已无法被忽略。
蓝烈伟——那个曾是日语系众女生公认的“白月光”,如今,几乎每天都在教室门口出现,等待着刘馨下课。他并不张扬,也不炫耀什么,只是静静站着,偶尔牵起她的手,一起沿着仰山坡道走下去。
可就是这样低调的举动,却像石子投进水面,在仰山帮内部激起了波澜。
颜丽萍第一个看不下去。
她不是那种喜欢出头的人,但夏海嫣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大一开始,她就知道夏海嫣暗恋着蓝烈伟。她从来不说,只是每次见到蓝烈伟在舞台上朗读、在篮球场上挥汗,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刘馨呢?她不是不知道。她太聪明,太懂得人情世故。她明知道夏海嫣的心思,却还是……。
“走,我们去找她。”颜丽萍把书合上,语气冷静而决绝。
叶盈盈一愣,连忙跟上。赵大头则慢吞吞地收拾背包,叹了口气,也不忘带上那句:“你们女生的战斗力,真的比男生可怕多了。”
刘馨正好从实验楼走出来,看到三个熟人站在走廊转角拦住自己,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什么事?”
“刘馨,”颜丽萍站出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清晰。
“你还记得大一那次吗?你和大二学姐的男朋友去逛夜市,后来闹得很大。是谁帮你把那张贴在公告栏的指责信撕下来?是谁第一个站出来说:‘别信那些谣言,刘馨只是外向一点。’?”
刘馨的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现在呢?夏海嫣什么都没说,妳却一点都不亏心?”颜丽萍继续追问。
“我们都知道夏海嫣从新生舞会起就喜欢蓝烈伟,妳也知道。可妳还是当众和他牵手、约会,在全系面前秀恩爱。妳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想赢?”
刘馨咬了咬唇,试图保持平静:“先是程皓来找我,现在又轮到你们几个。你们干嘛?老娘不能谈恋爱吗?蓝烈伟是夏海嫣的男朋友吗?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凭什么你们全跑来‘公审’我?”
叶盈盈在旁边小声插话:“妳自己心里清楚……”
“闭嘴吧盈盈,”刘馨不耐烦地打断她,“妳喜欢程皓,也不是秘密吧?我是不是也不能跟程皓说话了?”
赵大头在旁边冷冷地盯着她,一语不发。
气氛僵在空气中。刘馨心里其实也不是铁石心肠,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不喜欢被质问,更不喜欢被道德绑架。
“夏海嫣是仙女啊,谁都得让着她。她不开心?让她自己来问我。”她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刘馨在宿舍躲了一整晚。
她缩在床上,一边翻书,一边装作不在意。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不是没想到后果,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夏海嫣。只是,当所有人都站在那个永远淡定、永远不说话的“优等生”那边时,她真的忍不住心里的那点委屈。
那天晚上,蓝烈伟找来了。他看到刘馨哭红了眼,急了。
“是不是仰山帮找妳麻烦了?”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蓝烈伟气得脸都变了色。他不是冲动的人,但那一刻,他真的怒了。他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认真交往的女孩,不想因为过去的情感纠葛,甚至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暗恋情愫,让刘馨被贴上“第三者”的标签。
于是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举动——
他去找了夏海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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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妹,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突然。”蓝烈伟站在教学楼后的凉亭里,面对着一脸错愕的夏海嫣。
“我很抱歉。你从来没说过,我也不知道你曾经……喜欢我。但刘馨,是我现在真正想珍惜的人。”
夏海嫣瞪着他,眼里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要责怪妳,我只是希望妳能放过刘馨。她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心里很脆弱。你们仰山帮总是围剿她,像是在‘精神霸凌’她一样,我看了真的很心疼。”
“……精神霸凌?”夏海嫣终于开口,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不在这个世界了。
一个她暗恋了一年的学长,第一次认真地对她说话,说的竟然是——“请妳放过我的女朋友”。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没有眼泪,也没有崩溃。
她只是转身,慢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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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大道的风一阵比一阵冷。她没有目的地的走着,穿过图书馆后的小桥,越过仰山坡道,走到了那条仰山帮曾一起起名的“寻梦溪”。
其实不过是一条大一点的水沟,但在那年暑假的夜游里,大家都觉得这里像是电影里的取景地,于是起了个浪漫得有点傻气的名字。
再往前,是“梦幻湖”。也不过是个积水多一点的池塘,可那晚夏海嫣记得,程皓带头说:“以后不开心了,就来梦幻湖扔石头。”
她走到湖边时,雨刚好落下。
风好大好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她站在岸边,终于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是为了那句“请妳放过她”?还是为了自己一直没说出口的喜欢?
脚步声传来。
“夏海嫣。”
她回头,看见程皓站在风里,淋得全身湿透,眼神却清醒而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不是约好了,不开心了就来梦幻湖。”他说:“所以我来了。”
他伸出手,递来一把雨伞,声音低沉:“别感冒了。没事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她没说话,只是接过雨伞,然后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艘终于靠岸的船。
风继续吹,雨没有停。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仿佛——又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