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海岸回来之后，仰山秋意渐浓，像潮水一样悄悄漫上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斑驳地铺在石阶上。风吹动枝头，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仰山帮也各自回到了校园的节奏里。

    赵大头还是老样子，顶着一头爆炸卷，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颜丽萍依然是图书馆常客，抱着厚厚一叠书籍低头快步经过教学楼前；刘馨，偶尔出现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似乎心事重重。

    夏海嫣背着帆布包，沿着通往旧宿舍的小路走着。

    秋天的风吹得发梢微微发痒，她拉了拉外套领口，耳边回荡着新学期晨会上播送的校庆宣传，热闹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有些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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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她经过操场，看见刘馨坐在最靠边的一排台阶上。

    蓝烈伟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低着头，脚边滚着一个空汽水罐。

    他们中间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却像隔着整个秋天的凉意。

    最终，还是蓝烈伟走过去了。

    他在刘馨身边停下，把一罐冰汽水递了过去。

    刘馨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接过，手指在罐身上来回摩挲，嘴角弯了弯，却什么也没说。

    风吹过，吹乱了刘馨耳边的发丝。

    他们并肩坐着，一句话没有，却像是默默地，重新连接上了什么。

    夏海嫣站在远处看着，心里微微一动。有些伤口，时间无法抹平，但只要有一颗真心，终究能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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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末，仰山校园挂满了校庆的海报。

    每个社团都在忙着筹备，连平时冷冷清清的词曲创作社，也开始频繁招募新人。

    程皓拎着吉他，懒懒地靠在社团摊位旁。他戴着一顶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眼神，只能看见他手指轻轻敲打着琴弦的动作，随意中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专注。

    赵大头远远看到，笑着喊他：“哟，咱们仰山终于有民歌王子了！”

    程皓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无聊，凑热闹。”

    叶盈盈也跟着来了。

    她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裙，笑得一脸灿烂，拿起报名表唰唰几笔写下名字：“当然要来呀！万一未来民歌金曲奖最佳作词作曲就在咱们社里诞生了呢？”

    夏海嫣在旁边笑着看他们打闹。

    这样的日常，简单而温暖，仿佛大风吹过，也吹不散。

    那天，白彤彤也来了。

    舞蹈系大一新生，气质温柔而清冷。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米色长裤，抱着一把木吉他，走进创作社教室的时候，连空气都跟着柔软了起来。

    白彤彤唱起歌来，声音干净、清透，

    像秋天午后微凉的风，从指缝间滑过，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排练时，她总是自然地靠近程皓，帮他调吉他音色、递水，轻声交流歌词的细节。动作很轻，很自然，却又带着一种让人说不清的亲近感。

    程皓只是懒散地笑笑，偶尔低头认真听她讲解，眼神里带着一点点少年特有的漫不经心。

    站在远处的夏海嫣，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一动。就像无意间看到一片落叶缓缓飘落，明明知道那是季节更替的自然现象，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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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校庆夜终于到来。

    仰山操场灯火辉煌，人潮如织。社团摊位的吆喝声、舞台上的试音、学生会广播里的倒数计时，青春正在恣意地张扬。

    词曲创作社安排了两首表演曲目。

    第一首，是白彤彤独唱张清芳的《走时请关窗》。

    白彤彤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裙，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洒下来，她的影子落在舞台木地板上，细瘦而坚定。

    她低头轻轻开口，声音缓缓流淌：

    > 原来握在手中却在指间滑落，

    是不小心还是根本不在乎

    原来尽在眼底却在泪里散去

    是成过去还是没有发生过……

    她的歌声不悲伤，但在这微凉的秋夜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处可逃的柔软的疼痛。

    后台，程皓抱着吉他，静静地看着她。白彤彤唱到副歌时，目光穿过台下的人群，停在程皓身上，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夏海嫣坐在观众席的一角，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摆，心头微微发紧。

    有些东西，不用语言也能明白。

    第二首，是程皓和叶盈盈的合唱——郑怡、伍思凯的《我和你》。

    叶盈盈拿着麦克风走上舞台时，眼眶微微发红，程皓在她身边，低头调试吉他，动作熟练而沉静。

    前奏响起，操场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

    叶盈盈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 曾经独自叹息，

    曾经独自哭泣，

    在黑暗中悲伤不能自己……

    程皓接着唱，声音温暖有力：

    > 从来不曾埋怨你，

    总是一再原谅你，

    在爱情中不敢有丝毫犹豫……

    他们的声音交错着，像两条河流在秋夜里悄悄交汇，不轰轰烈烈，却让人听得心里一阵阵发酸。

    >绝不能够让自己就这样离去

    在你我之间我等待奇迹......

    >如果能够见到你对我表达爱意

    我快乐的心灵不唱悲伤的歌曲......

    当他们唱到副歌时，夏海嫣不敢再直视程皓，一直以来藏在内心的情绪，似乎就要蓄势待发。

    台下，赵大头轻轻哼唱，颜丽萍抱着胳膊静静听着，刘馨眼圈悄悄红了，低头轻轻拭了拭，蓝烈伟见状，揽过刘馨肩头搂紧她。

    夏海嫣听着听着，只觉得心跳得又快又乱，像风吹乱了海面，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岸，哪里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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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庆结束，操场上人群渐散。仰山帮加上蓝烈伟，七个人骑着摩托车，往后山最高处驶去。

    夜风猎猎，吹得耳边嗡嗡作响。远处的北桥夜景灯火零碎，像撒落的星辰。

    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头顶是漆黑的夜空，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淡淡的潮湿气息。

    没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很久，叶盈盈忽然坐了起来。

    她抱着膝盖，望着远方的灯火，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程皓，我喜欢你。”

    赵大头手里的矿泉水差点掉了，颜丽萍眨了眨眼，刘馨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夏海嫣心脏重重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叶盈盈笑了笑，眼眶微红，却用力挺直了背脊：

    “从大一开始，到现在，七百多个日子。”

    “我知道你不会回应，也知道你心里有别人。”

    “但我还是想说出口——”

    “不是为了让你喜欢我，只是为了……让自己，不留遗憾。”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程皓侧过脸，眼神藏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夏海嫣攥紧了拳头，指尖陷进掌心，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都听见了，却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青春，有时候就是这样。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告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结果。

    有些喜欢，只能藏在风里，但它曾经盛开过，就已经足够了。

    夏海嫣不禁佩服叶盈盈的勇气，从大一起，她始终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对蓝烈伟是如此。

    对程皓亦是如此。

    她开始有些着急，有些害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