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崖的林子不似万药谷那般迷雾重重，一眼就能辨出杀机暗藏。也不似天楼山那般阴气森森，处处都像是埋着尸骨的坟冢。这里阳光高照，宁静祥和，甚至带着几分暖意。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却能困住人。姜暮岁瞥了眼满地的尸体，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甚至不及脚腕处传来的阵阵刺痛。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姜暮岁本不愿理会，可再看清那几人后，她停下脚步。

    江确立于三人之间，抬手摘掉了沾着几抹暗红的斗笠，随即抬眼望向齐强，唇角牵起一抹笑意，语调轻松得近乎无心：“人已经带来了，齐帮主，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辛眉蝶狼狈地跌坐在地，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额角，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脸色惨淡得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衣襟上还染了几处暗红，显然是受创不轻。

    赵明松闻声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却迅速挪至辛眉蝶身前，长剑在掌心翻转半圈，剑尖斜指地面，目光扫过江确与齐强二人，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们要做什么？”

    “江老四，你个卑鄙小人！”辛眉蝶冲江确怒吼道：“你竟敢出卖我！”

    “卖你？”江确扬起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铁扇，目光俯视着地上的辛眉蝶，“辛门主这话说的，我碧落阁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来者不拒。”说罢，他轻弹扇骨，转身欲走时，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不管是你的生意，还是别人的——我都做得。”

    “江秀秀！”辛眉蝶浑身发抖，扶着身旁的断木摇摇晃晃直起身，死死盯着江确的背影嘲讽道，“怎么，这就想走了？这名字……”

    江确猛地旋身，手中铁扇直奔辛眉蝶。赵明松眼疾手快，长剑横空而出。

    江确一击未中却并未追击，反而退开两步，铁扇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看着赵明松嘴角的血忽然神色间浮现出几分戏谑，甚至带着刻意装出的惋惜：“赵掌门，你心心念念的这位，可没你想得那么干净。你可知，她用你那几个宝贝徒弟的性命，换取了什么？”

    赵明松闻言，身形猛地一震，手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辛眉蝶，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数遍，最终定格在她紧抿的唇上。喉间一阵腥甜翻涌，颤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你……你做了什么？”

    “呵呵，赵明松，你也配用这种眼神看我？”辛眉蝶咬着牙，声音里满是恨意，“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赵明松，若不是你弃我于不顾，若不是你让我尊严扫地，我怎会变成这样？”她猛地指向他，声音拔高，“怎么样，我杀了你与那贱人的儿子，痛苦吧？绝望吧？我要你也尝尝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赵明松缓缓闭上双眼，睫毛颤动，胸腔剧烈起伏。半晌，他才重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声音沙哑得都不像人声：“见喜，是我捡的。”他顿了顿，忽地喷出口血，如若不是那把剑撑着，怕是早已摔倒在地。

    “你的身体为何如此……”辛眉蝶震惊道。

    “因为那夜，他忍住了。”江确摇着扇子，看向辛眉蝶，“辛门主，你师父的毒有多毒，想必你比我清楚，你猜他怎么忍的？”

    “不可能！”辛眉蝶慌乱地打断他，“骗我！你们都骗我！”

    “辛眉蝶，你抢了我妹妹心爱的男人，害她郁郁而终！今日，老子拼了这条命也要替她报仇！”齐强突然暴喝，双目赤红地看到赵明松再次挡在辛眉蝶身前，“赵掌门，你还要拦着？”

    “这是我欠她的。”赵明松道。

    “我不需要。”辛眉蝶缓步从赵明松身后走出，讥讽道：“齐强，你不该恨我，反而还应该感谢我。我那是在帮你妹妹开眼界呢，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那天真烂漫的妹妹怎么能看清这世间男人的真面目？要不是我，她怎么能知道天下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虚伪小人？”

    “闭嘴！”齐强双拳紧握，抽出背后的刀，“那今日谁也别想走。”

    这剑拔弩张的对峙让姜暮岁看得心烦，她不想再继续旁观，于是从林子里缓步走了出来。本要开战的几人察觉到她的气息，纷纷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姜暮岁。

    齐强看到姜暮岁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但那抹愧疚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滔天的仇恨所取代。“姜姑娘，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我今天一定要为我那可怜的妹妹报仇雪恨！如果你要杀我，那也请等我先手刃了这个毒妇，到时候我齐强绝不皱一下眉头，任你处置！”

    姜暮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下一刻，一道模糊的身影瞬间掠至齐强身前。

    “啊——！”齐强捂着断臂，痛苦的倒在地上。

    姜暮岁一击得手，却没有丝毫停顿，她身形一闪，转向江确。

    江确似乎早有防备，展开铁扇，迎了上去，“煞鬼姑娘，你果然来了！”

    “废话真多！”姜暮岁后撤滑开，她本想也在江确身上取点“东西”，再找焦景承，可现在看来，必须先离开，江确的武功不在她之下。

    心念一转，姜暮岁虚晃一招，逼退江确，随后身形一闪，毫不恋战，朝着密林深处飞掠而去。

    江确望着那消失在浓荫深处的身影，微微皱起眉，扭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齐强，眼底厌恶之色尽显：“废物！”

    姜暮岁在密林中一路狂奔，直到确认江确没有追上来，才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粗气。江确、齐强本不在她今日的目标中，她垂手捏了捏已经发肿的脚腕叹了口气，可今日之后，她会怎样，谁知道呢，既然遇到了，怎么地也要报一下那日之仇。

    正思索间，前方突然慌里慌张跑出几个官兵。

    焦景承！

    姜暮岁感觉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回到了身体里，团圆、柴远、团圆奶奶，她握紧手中匕首，朝着焦景承疾冲而去。

    焦景承被姜暮岁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慌乱之中被身后的树根绊倒，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姜暮岁，你敢杀我？”

    姜暮岁眼中寒光更甚，手中匕首直指焦景承的咽喉。

    “保护殿下！”一声厉喝，一道蓝色的身影猛地挡在焦景承身前。

    气浪剧震，两人都被迫后退半步。姜暮岁却借着这一瞬的空隙，绕开蓝衣的剑势，瞬间闪至几个护在焦景承身前的官兵面前。

    寒光交织，腥甜的气息瞬间弥漫。那几个官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纷纷倒地。

    焦景承脸色惨白，手脚并用地向后攀爬，“蓝衣！快，杀了她，杀了她！”

    姜暮岁目光扫过蓝衣，却见对方递来的长剑虽指着自己，却无半点杀意，反而带着几分迟疑与复杂。她心头微动，左手猛然翻掌，一道真气穿透蓝衣胸口。

    “噗！”蓝衣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手中长剑脱力落地。

    焦景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一边跑还一边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姜暮岁！你……你竟然敢行刺皇子！你可知罪？你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全家都要因你而死！”

    “诛九族？”姜暮岁冷笑一声，“我姜暮岁早已家破人亡，无牵无挂，还怕你诛九族？今日，我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她朝着焦景承的腿抛出手中的匕首，一声怪叫，焦景承握着插着匕首的腿状若疯癫的往杂草丛中钻。姜暮岁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从后腰中又摸出一把匕首，朝着他的另一条腿飞了过去。

    就在姜暮岁逼近跌倒在地的焦景承身前时，一道寒光刮着她耳侧飞过，铁扇回旋，落在她身后之人手中。

    “煞鬼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三殿下身份尊贵，你若杀了他，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江确！江确，救我。”焦景承狼狈地拖着两条不能动的腿往前爬，试图拉开与姜暮岁的距离，见江确没动，眼中的希望随即转为怨毒：“江确，你以为杀了孙铭，父皇就会认你？”他越爬越慌，于是哀求道：“江确，救我，我可以替你向父皇求情！我可以……帮你周旋！”

    “江确！”焦景承的声音愈发尖锐，“我可是皇子！你若见死不救，父皇定会……”

    他话音未落，江确早已欺身到姜暮岁面前。只一瞬间，姜暮岁旋身一转，缠住江确的手臂，一根食指在扇尾处一弹。

    “噗嗤——”

    扇刃穿透皮肉，焦景承喷出口血，胸口处赫然插了根铁扇。

    “是你。”姜暮岁一肘击在江确肋骨处，却因同样背后挨了一掌踉跄了两步。

    “明明是你弹的扇子，煞鬼姑娘真会栽桩嫁祸。”江确再次展开扇子，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擦着扇尾处的小凸/起。

    突然姜暮岁感觉自己的骨头如被碾碎一般，双脚好似失去了知觉，就在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下，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行衍？”姜暮岁艰难地睁开眼。

    行衍只是冷冷地扫了江确一眼，随后抱着姜暮岁，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