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确看着行衍离开的方向,微眯起眼睛。转身时,落在一旁地上那具悠悠转醒的身影上。焦景承此时胸口微弱起伏着,如果不凑近看,还真难看出他正抬起头,满是怨毒与不甘的盯着江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要说些什么。
“三哥,”江确在焦景承身边优雅地蹲下,姿态从容得好似在赏花品茶。轻柔的声音,却带着致命的寒意,“不对,应该叫三皇子。三皇子想说什么?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救你?还是想骂我恩将仇报?”
焦景承努力地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江确的真面目。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罢了,三皇子还是安心去吧,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江确轻笑着,伸出手,轻轻按在焦景承胸口的铁扇上。
“唔……”焦景承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握住江确的手,想阻止他再继续按下去。
江确的手却毫不犹豫,一寸一寸,缓慢而稳定地将扇子按下。他能感受到对方生命的脉动随着每一次按压逐渐减弱,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让他心底涌上一股隐秘的快意。
“啊……你……你……”焦景承瞪着那双满是恐惧和绝望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抓住江确的衣袖,却只能无力地垂落在地。
“我是什么?是野种?是杂碎?还是你眼中永远也无法登上大雅之堂的那个见不得光的东西?”江确的语气冰冷而嘲讽,“焦景承,你以为你是谁?高高在上的皇子?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手里?”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有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孝顺’父皇的。毕竟,他老人家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你……不得好死……”焦景承嘶吼出这几个字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阁主!”蓝衣持剑站在江确身前。
江确指尖凝起一道细微的气旋,拂过锦袍下摆沾着的几片枯叶,那些叶子在他掌风里碎成齑粉,飘散在空中。他抬眼扫过尸体,目光落在远处那道静立的身影上,唇边浮起一抹冷意:“上人站那么远,能瞧清楚么?”
孟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江确,那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说,可这份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有压迫。
“上人这般盯着江某看,莫不是三殿下在天之灵托梦给你,要你为他寻仇来了?”江确忽然逼近一步,周身气势逼人,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孟恒却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目光依旧沉沉地锁住江确的脸,像是在评估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怎么不说话?”江确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难不成上人也被吓破了胆,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孟恒终于动了动身子,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三殿下作恶多端,自有天罚。”
“既不是来寻仇的,那上人特意跑这一趟,总不会是来看风景的吧?”江确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眼神却更加锐利,像要将对方的心思剖析个彻底。
孟恒沉默片刻,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狼藉的废墟,最后重新落在江确脸上,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这四个字刚出口,江确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身形骤然暴起,右掌裹挟着凌厉的掌风,直取孟恒面门。这一掌,快若闪电,狠辣异常,带着浓烈的杀意!
掌风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地面上的尘埃被卷起,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
孟恒瞳孔微缩,显然早有防备。就在江确的掌风即将触及他面门的瞬间,他右手抬起,五指张开,稳稳地接住了这雷霆一击。
“砰——”
双掌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炸雷在空中回荡。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得满地碎石乱飞,树叶簌簌落下。
江确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顺着掌心传来,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脚下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反观孟恒,却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甚至连脚下的地面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果然是你!”江确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当年水升庄重伤他的人,正是眼前这看似仙风道骨的老匹夫!
孟恒缓缓收回手掌,动作从容,语气依旧平淡:“江阁主不必如此紧张,孟某并无恶意。方才那一掌,不过是江阁主盛情之下的'礼尚往来',孟某自然要接住。”
江确闻言,心中不免有些忌惮。方才那一掌,他虽未尽全力,却也用了七八分力道,没想到竟被对方如此轻易地化解,甚至还反震伤了自己。“阳玄上人好大的口气!方才那一掌,若是换做旁人,早已命丧当场,上人却只是'礼尚往来'?”
“江阁主过谦了。”孟恒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以江阁主的修为,如果不是为了压制体内的毒,方才那一掌,怕是我也接不住。”
江确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孟恒,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起来,“上人想怎么合作?”
孟恒却似早已看穿他心思般并不在意江确的掩饰,“江阁主何必如此谨慎?大家都是明白人。”他缓缓向前踱了两步,“你身上的血尸毒,放眼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能解?”
江确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背脊却悄然绷紧,良久,终于开口:“上人想合作,总该拿出点诚意吧?”
孟恒毫不犹豫地应下,“阁主想要什么诚意?”
“解药。”江确盯着孟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孟恒后退半步,袖袍翻飞间,一粒暗褐色药丸精准掷向江确。“此药可暂缓血尸毒两个月,待事成之后,我双手奉上完整的解药。”
蓝衣脸色骤变,猛地跨前一步,声音颤抖:“阁主!不可!万一……”
江确抬手示意她噤声,目光落在掌心的药丸上。阳光下,药丸表面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像凝固的血液。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冷,极讽刺。
“上人好算计。”江确捏起药丸,举到眼前晃了晃,“不过,我更喜欢等价交换。”说罢,他仰头吞下药丸。
江确闭眼感受片刻体内变化,再睁眼时,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他运转内力,掌心凝出一缕气劲,在指尖缠绕几圈后又迅速消散。
“果然有效。”江确冷笑一声,看向孟恒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上人这诚意,我收下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若十年前那场战役,几乎所有朝廷的人都参与了呢?”
孟恒闻言,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原本还能称作温和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冰霜。他缓缓吐出五个字,声音低得可怕:“那就——都杀了。”
江确却像是被这几个字点燃了什么,整个人突然兴奋起来。“好,很好,我喜欢上人的回答。”
见孟恒要走,江确忽又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某种深层的恐惧:“我母亲——”
孟恒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语气意味深长,“你母亲若真与孙铭有什么,你觉得那个人能让你活?”
言罢,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融入黑暗之中,留下江确独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蓝衣,我真是那个人的儿子。”江确喃喃道,“可为何,我还是不开心?”
“气散了……”刘六六指尖轻颤,终是松开了姜暮岁的手腕,目光闪烁着没敢看向屋里的几人,“或许……姜姐姐她已经对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留恋了吧。”
“你什么意思?”冯江流的脸色更加阴沉。
刘六六攥紧手指,半晌才大吼道:“就是字面意思。姜姐姐的心脉早就受损严重,这些年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吊着而已。”
“不可能!”冯江流猛地站起,身形摇晃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地扶住身旁的椅子扶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扶手捏碎,“师姐她还活着!她明明还呼吸呢!”
这声低吼震得屋内嗡嗡作响。
孙傲从未见过冯江流如此失态,他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冯江流的手臂,语气担忧却又不失分寸:“门主,您冷静些。师姐吉人自有天相,她的病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他转而又看向刘六六,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是吧小神医?您医术高超,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刘六六像是被“小神医”那三个字刺激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治不了了……我没办法了……我抓不到姜姐姐的气息了!”
“我有办法,”一直沉默的行衍突然开口,“心愿已了,可终有牵挂之人,或许……”他抿了抿唇,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姜暮岁身上,“回到她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