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轻叩声。
“进来。”宋玉临并未抬头，手中细毫在宣纸上轻轻勾勒，案上铺着一幅未完成的画。
亲卫进门，见殿下正在作画，画中少女衣袂翩跹，正抬头看着什么，眉目间尽是灵动之色，赫然是李府二小姐的模样。
他单膝跪地，抱拳复命：“殿下，事情已办妥。”
宋玉临停笔，缓缓抬眸：“哦？”
“属下一直潜伏在李府中，见三夫人的丫鬟往二姑娘的补汤里下药，趁其不备，属下将三夫人自己要用的安神汤与二姑娘的补汤调换了。”亲卫道，“其他人未察觉异常。”
“还有一事。”亲卫低头，“今日二姑娘当众整治了二少爷李元艾，属下见着二姑娘好像是有意在尚书面前提及殿下，才引得尚书重罚了二少爷。”
宋玉临低笑一声，眼中兴味盎然：“倒是会狐假虎威。”
他搁下朱笔，指尖轻轻抚过刚添上的桃花树。今晨他让太子吃瘪，太子恼羞成怒的模样犹在眼前，令他到现在也还心情愉悦。
他起身，将画轴一卷收入袖中：“我要去李府。”
亲卫讶然，却见殿下眼中闪着难得一见的兴味。
宋玉临取下屏风上的斗篷，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
“现下正是看戏的好时辰。”
那小厮在账房外来回转悠了半晌，愣是没见着半点耳坠子的影子。日头很大，晒得他满脸油汗，后衫都湿透了黏在背上。
李欢喜见这人在太阳底下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实在看不过眼，唤道：“那位小哥，进来喝盏凉茶再找吧。”
小厮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奴、奴才不敢……”
李欢喜叫来丫鬟倒了凉茶给他，问道：“你丢了什么在这？”
“谢二小姐。”小厮喝了茶觉得凉快许多，“是三夫人叫我来找一副耳坠子。”
“哦……”李欢喜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她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并未见到赵春兰。
“你回去复命吧，这里应当是没有了，许是三姨娘记错了地儿。”李欢喜说。
“哎，哎。”小厮点头哈腰，把杯子还给丫鬟，跑回去复命了。
二姑娘待人这般和气，大热天的还赏茶喝，哪像三夫人，动不动就摔碟子砸碗的。
小厮抹了把汗，越想越觉得晦气，三夫人自己记性差，非说耳坠子掉在账房，害他在日头底下白跑这许多趟。
待会儿回去复命，少不得又要挨顿骂。
他刚走到三夫人院中，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响，一个汤盅被摔出来摔得粉身碎骨。
透过半开的门，他瞧见赵春兰面色潮红，鬓发散乱，正粗鲁地扯着衣领，哪还有半点平日端着的主子模样？
赵春兰喝了汤药，没一会儿就觉一股燥热自小腹窜起，双颊也变得通红。她原以为是天气闷热，可那热意却愈演愈烈。
她踉跄着扶住桌沿，摔了汤盅，跌跌撞撞扑向床榻。
罗衫半解间，她瞥见铜镜中自己媚眼如丝的模样，早已失了三夫人的体面。
赵春兰正被体内那股燥热折磨得心烦意乱，忽见门外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晃悠，她眯起眼，认出是那个派去找耳坠的小厮。
她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怒喝，本想唤那小厮进来痛斥，却想到账房那边安然无恙，自己这却出了丑。
这症状分明是中了那下流药发作的样子。
不能叫人进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呻吟。
只是药性太强，那股燥热如同附骨之疽，无论如何压制都会重新翻涌上来。
这“春风一度散”本是特意为李元知准备的烈性药，下足了分量，就为让她当众出丑。哪曾想阴差阳错，如今这蚀骨的滋味竟全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她死死攥住锦被，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将枕上绣花都浸湿了。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就往书房跑。
他顾不得规矩，直接扑倒在李兆平案前：“老爷！三夫人、三夫人她……”
李兆平见他面如土色、语无伦次，当即起身：“慌什么？好好说话！”
“夫人她……她……”小厮急得直磕巴，又觉得难以启齿，“您快去看看吧！”
李兆平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立刻带着管事嬷嬷并几个得力家仆往三房院里去。
推开内室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赵春兰歪在榻上，发髻散了一半，衣带也松了，她眼神涣散，见人来了竟痴痴地笑：“老爷……你来啦……”说着就要往这边扑。
李兆平脸色铁青，厉喝一声：“都退下！”
他“砰”地摔上门，将一干目瞪口呆的仆从关在了门外。
“混账！”李兆平抄起案上茶壶，整壶冷水泼在她脸上。
赵春兰尖叫一声，被激得浑身发抖，但眼神仍然迷离。
李兆平这才察觉不对，他阴沉着脸扯过锦被将人裹住，转头对门外厉喝：“把大夫叫来，要快！”
来凑热闹的丫鬟婆子们挤在廊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快去请大夫啊！”管事嬷嬷急得直跺脚，几个小厮这才慌慌张张往外跑，在门槛处撞作一团。
李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其他院里也得了消息。
“听说三夫人中了邪。”
“我瞧着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嘘！不要命了！”
李元泽正在书房临帖，忽听窗外议论声不断，他搁下毛笔，推门而出，几个小丫鬟顿时噤若寒蝉。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一个胆大的婆子凑上前耳语几句，李元泽脸色骤变。
他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赵姨娘怎会突然变得如此？
他眉头紧锁，正思索间，袖中忽然碰到一个硬物，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猛然想起捡到的那个瓷瓶，以及上面沾着的可疑粉末。
难道……
李元泽心头一跳，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子，大步朝三房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