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杜惟芳正在房中绣着帕子,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她的丫鬟匆匆进来道,“三房那边出事了,说是三夫人误用了什么药,这会儿正闹得人仰马翻呢。”

    杜惟芳手中针线未停,只淡淡道:“知道了。”

    丫鬟见她不动,又凑近些:“奴婢方才去打听,听说是二姑娘的补汤和三夫人的安神汤被人调换了……”

    杜惟芳的银针在绣绷上顿住:“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丫鬟小声道,“三夫人误喝了二姑娘的参汤,里头还掺了别的东西才出的事,老爷大发雷霆,把七少爷都送去老宅了……”

    杜惟芳手中的绣绷落在案几上,她倏地站起身,连外衫都来不及披就往外走:“去账房!”

    丫鬟连忙抓起披风追上去:“夫人当心脚下……”

    -

    账房里,李欢喜正专注地核对账目,见杜惟芳匆匆进来,惊讶地放下笔:“二姨娘怎么来了?”

    杜惟芳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李欢喜听完杜惟芳的话,忽然觉得喉头发紧。那碗汤药的滋味仿佛又涌了上来,是与平日不同,当时只当是换了药材。

    “二姨娘是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赵春兰喝的那碗,本该是……”

    话未说完,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想起那个说是赵春兰让他来寻耳坠子的小厮。

    差一点。

    差一点现在躺在榻上生不如死的人就是自己。

    甚至更坏,她会身败名裂,被人戳脊梁骨一直到死。

    杜惟芳的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指:“元知别怕。”

    李欢喜怔怔地望着杜惟芳温暖的手掌,忽然鼻尖一酸。

    在她原来的家里,爹娘恩爱,仆从恭敬,何曾见过这等阴毒手段?她原以为穿越而来,不过是换个身份生活,小心一些便是了,却不想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远比想象中可怕得多。

    “姨娘。”她声音微颤,“我竟这般天真。”

    杜惟芳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像安抚受惊的幼鸟般拍着她的背:“好孩子,往后多留个心眼。”

    李欢喜靠在杜惟芳肩头,声音闷闷的:“我自问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她攥紧了杜惟芳的衣袖,“为何偏要置我于死地?”

    杜惟芳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梳过她的发丝。

    案几上翻开的账册被风吹得哗啦啦翻过几页,李欢喜若有所感。

    有时候不是碍了别人的路,而是她站的位置对别人来说本身就是罪过。

    -

    杜惟芳又细细叮嘱了好些话,直到日头西斜才起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晚间还是回来用膳吧,我让厨房备你爱吃的糕点。”

    李欢喜勉强笑着应下,待杜惟芳走后却再无心看账。

    李元清今日与别家小姐同游未归,偌大的府邸竟找不出个能说话的人。

    她目光掠过外边回廊尽头那扇雕花木门,忽然想起账房旁还有个僻静的小藏书阁,不过因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至,倒是清静。

    横竖现下心绪难平,不如去寻本书静静心。

    李欢喜推门而入,一股陈旧的墨香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她掩袖轻咳了几声。

    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显然许久无人打扫了,大概是下人见这边没什么人来便也犯懒了。

    书架上整齐码着各式典籍,甚至还有些话本传奇杂在其间,她指尖拂过书脊,惊起一层薄灰。

    她随手从架上取下一本诗集,正想翻看这个世界的诗词与她所知的有何不同,随手翻了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

    李欢喜指尖一颤,在她的世界,这位正负盛名的大诗人,怎会出现在此处的诗集中?

    心跳陡然加快,她四下寻找一番,看见书架角落最上层有一本史略。

    李欢喜踮起脚尖,指尖堪堪擦过书脊,却怎么也够不下来。

    她正想去别处搬个矮凳,忽然感到身后贴上一片温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头顶,轻松取下了那本书。

    “二小姐要找这个?”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吓得她惊叫一声,手中的诗集差点脱手。她猛地转身,后背抵上书架,扬起一阵细灰。

    “殿下!”她瞪大眼睛,她原以为是李元泽,结果转身正对上宋玉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宋玉临将史书递到她面前,声音中带了些歉意:“对不住,在门外见你看得专心就没有出声打扰,没想到吓着你了。”

    李欢喜刚接过史书,便察觉两人距离近得过分。

    这书架一边抵着墙,她只能往另一边挪步,不料宋玉临在此刻微微侧身,手臂撑在她身侧的书架上,恰好封住了去路。

    李欢喜一顿,抬眼看向宋玉临,却见他神色自若,从架上拿下一本书翻阅,仿佛方才的举动只是无意为之。

    “殿下为何来此处?”她问。

    “路过。”宋玉临语气平淡。

    今日并未听闻四殿下来访,这是一不小心从皇宫路过到尚书府偏僻的藏书阁来了?

    李欢喜知他在胡说,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她低头翻开手中的史书,状若无意地往更角落挪了半步,与宋玉临拉开些距离。

    “二姑娘在看什么?”宋玉临目光落在她捧着的史书上。

    李欢喜犹豫片刻还是答道:“只是想看些旧事。”

    宋玉临的声音在幽暗的藏书阁里格外清晰:“旧事虽可为鉴。”他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住她手中的书页,“但二姑娘也该想想今日之事,我可是看了出好戏。”

    李欢喜呼吸一滞,抬眼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宋玉临俯身与她平视:“今日侥幸躲过一劫,来日呢?”

    李欢喜下意识闭上眼睛头偏向一边,她已经退无可退了,现在两人距离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请殿下明示。”

    宋玉临见她睫毛轻颤,戏弄人的心思得到了满足,他轻笑一声直起身来:“今日我可出手,来日却未必来得及。”

    李欢喜睁开眼,发现宋玉临已退开两步,正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书册,仿佛方才的压迫感只是她的错觉。

    竟然是他做的。

    “臣女谢过殿下之恩。”李欢喜摸不透他,“只是殿下如何得知……又为何出手相救?”

    宋玉临合上书册,似乎有些失意:“其实我对二小姐……”他一语未毕戛然而止,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罢了,没有让二小姐感觉到,是我不够明显。”

    这四殿下对李元知可真是情根深种。

    但她不是李元知。

    “承蒙殿下厚爱。”李欢喜福了福身,“臣女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

    她穿过他与书架之间的空隙,已走到门前,宋玉临突然上前几步握住她手腕:“阿喜。”

    “抱歉,我……是我情不自禁才脱口……”见她惊愕地转头看他,他露出了自责抱歉的神情,“但是我实在觉得二小姐这个称呼太过疏远,可以这样喊你吗?”

    李欢喜听见这声“阿喜”还是心神震动。

    她回头看见宋玉临一半在黄昏暮色下,一半隐在藏书阁灰尘四散的昏暗空间里。

    他那样瞧着她。

    不知怎么的,她笑了一下。

    “殿下喜欢这样叫,便这样叫吧。”

    宋玉临看着眼前人蓦然回首,暮色自她身后倾泻而入,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霞光,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如同为她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而她就在这片金红交织的光晕里,对他浅浅一笑。

    他握住她腕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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