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常开的三角梅点缀在晋海市的每一个角落，姹紫嫣红的一团又一团，像翻涌着的紫红色海浪。

    而在白日那如蒸笼里滚出来的闷热的风里，已经开始夹带着桂花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飘入行人的鼻腔内，在高温中含蓄地表明秋天的到来。

    季芜棠周末起的比上学时稍微晚了一些，补足了觉，养够了精神才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秦姨出去买菜了，厨房里温着做好的早餐。

    那三箱叠起来的牛奶有一箱已经拆开了，秦姨从里面拿了一盒出来摆在了早餐旁边。

    季芜棠把早餐端出来，把牛奶倒入一个玻璃杯子里，又往里面加了一些坚果和即食麦片。

    她不太喜欢喝纯牛奶，总要混着点什么才能将就着喝下去。

    高三生的周末依旧有很多事情要做，季芜棠快速解决了早餐，回到房间之后就按下了手机里下载的翻页时钟，锁了手机开始刷题。

    四周安安静静的，半开着的窗户里时不时泄进来几声鸟鸣。晋海市的生态环境极其好，屋外的树梢上还能瞧见蹦蹦跳跳的松鼠。

    窗边伏案学习的女生坐姿端正，一头乌黑的秀发卷成了一个小揪揪顶在后脑勺上，鬓角边的碎发用两个可爱的熊猫发夹别了起来。

    季芜棠用笔帽点着试卷上的一行题目：“本实验的产率为……（保留两位有效数字）。”

    她在最后那个括号里圈了圈“两位”这两个字。

    面前摊开的草稿纸上写满了一堆一堆的化学方程式和各种计算公式，最后一张化学试卷和题目写完，季芜棠伸展了一下胳臂。

    手机设置的时间正好到了，振动了起来。她关了学习时钟，拿着空了的水杯下楼。

    秦姨在客厅里折豆角，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棠啊，壶里装了凉茶，你去喝点吧。”

    季芜棠想起来下午的事，说道：“秦姨，我下午去隔壁学习。”

    秦姨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啊？隔壁？”

    “嗯，那个哥哥是清京大学的学生，”季芜棠走到餐厅的桌边，拿起上面的水壶，“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透明的茶壶里装满了褐色的液体，壶嘴往下倾倒，水声咕噜咕噜。

    过了一会儿，秦姨说：“那我让你许叔下午过来，他陪你过去。”

    季芜棠握着杯子拧上盖子，笑了：“这有什么好麻烦许叔的呀！”

    秦姨不赞同：“那毕竟是到陌生人家里呢。”

    “您昨儿还说邻居好相处呢！”季芜棠眨眨眼睛，笑着。

    秦姨把手里的一把豆角折完，走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季芜棠的额头，“小丫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和人家还不是很熟呢。”

    季芜棠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上似乎留下来了豆角的清香。

    她心里暖暖的，知道秦姨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便应下了。

    “知道啦，我一会儿和许叔说。”

    “这就对啦！”秦姨拿着菜篮子进了厨房，“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多点防范心理啊。”

    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哗哗声，秦姨又开始备菜了。

    季芜棠握着水壶站在原地，眸光忽而暗了下来。

    是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她几乎可以算是秦姨照顾着长大的，可她们之间到底没有亲缘关系，甚至什么关系也没有。

    秦姨早就说过，等季芜棠高考结束了，她就要辞职回老家过自己的生活了。

    她忽而发觉，原来离别时刻存在着，只是她从未做好准备。

    季芜棠颇有些闷闷不乐地拿了一本资料书翻了翻，又想到自己好像忘了问燕淮绪她应该带些什么书去找他。

    学校发了很多复习资料，从一轮到三轮复习的，还有全面复习的，不过有些书她放在学校的柜子里没拿回来。

    季芜棠走到书桌旁，从一叠堆着的书本里面抽出了一本厚厚的，是打印之后订装起来的地理复习资料书。

    书的封面就写了地理两个字，拿在手里还有些份量，这是晋海中学地理组的老师们一起研究了往年新高考地理科目考试大纲，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整理出来的资料。

    内容涵盖了考试大纲涉及的所有知识点，还有一些老师们研究讨论之后认为可能会考的知识点也囊括在了里面。

    她掂了掂手里的书，拿这一本应该够了。

    她又从练习册里抽出来一本，然后拿了一个透明笔袋，把这些东西一起装进了一个公文包里。

    不知是午餐太丰盛而贪多没消化，还是季芜棠有些紧张，午休的时候她迟迟没能进入睡眠模式。

    总觉得窗外的鸟鸣有些聒噪，一会儿又觉得窗帘好像没有拉严实，磨磨蹭蹭的，闹钟就响了。

    她叹了口气按掉闹钟，心想，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上次考得稀巴烂的成绩都被燕淮绪看见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给自己壮了壮胆，季芜棠拎着包下了楼，许叔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他憨厚地笑着：“下午好。”

    “下午好，又麻烦许叔了。”

    “嗨呀，这话说的，我领了工资不就是该干活的吗？”

    季家给他们开的工资都不低，福利待遇也很好，平时只需要围着季芜棠转就行了，这工作确实算清闲了。

    他们一起走到隔壁院子门口，隔壁的王叔也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看到季芜棠身后跟着的中年男子，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燕淮绪坐在院子里，看见他们一起进来，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们认识才多久，不应该贸然让一个小姑娘到陌生人家里来的。

    他请王叔搬了一张桌子放在一楼正对院子的地方，然后朝季芜棠说：“我们在这儿学吧，你家长可以在院子里看到。”

    许叔连忙摆手：“哎呦，我可就是一个司机，可不是家长呐！”

    季芜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许叔，您在院子里等我吧。”

    “好。”

    她又看向燕淮绪。

    他今天穿着一条米白色的纯棉薄长袖，搭着一条黑色休闲裤，随意而舒适的穿搭稍微压住了他容貌的张扬，也衬得男生的气质更加温柔。

    而季芜棠，作为一个懒得在穿衣上花心思的学生，她当然是穿着学校的那套校服充当休闲服了。

    “过来吧，”燕淮绪慢慢走到桌子前坐下，“坐着。”

    季芜棠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走过去坐下，把包里的书拿出来：“我们从哪儿开始？”

    “先把你上次试卷里出现的问题讲了。”

    季芜棠这才注意到她随手放在桌上的包下面还压着几张纸。

    她把包移开，是打印出来的题目。

    “我上次看了你的试卷，从选择题到后面的问答题，其实你的问题很明显。”

    季芜棠有些惊讶，上次天色那么昏暗，他看试卷的时间也很短，居然就能分析出她的问题了？

    “你一个问题是出现在地区经纬度这一块，还有一个问题是日出日落太阳高度角一类的问题。”燕淮绪抽过那几张提前打印出来的纸。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认真的对待这次辅导，并没有把这件事当过家家一样的玩笑。

    季芜棠便也认真了起来，从笔袋里拿出笔，和他一起看向那几张打印出来的例题。

    燕淮绪也拿了一支蓝色的签字笔，先在例题上面圈出来几个关键字眼，用笔尖点着给季芜棠看。

    “拿到这类题目，先不要自乱阵脚。”燕淮绪声音很低很柔和，“我们从题干中一步步来分析，根据正午影子长度，来分析出太阳高度角。”

    季芜棠看了眼题目，燕淮绪真的很了解学生心理，她确实因为在这类题目上错了太多次，以至于一拿到类似的题目就会匆忙下笔。

    她上次地理考砸也是因为在选择题上错了五道，这直接影响到了总体的分数。

    正所谓“得选择题者得天下”，季芜棠深知自己一日不攻破这难关，地理成绩就会一直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你看这影子位置是可以分析出来该地处于春分或者秋分，那么太阳直射点的位置就可以出来了。”【1】

    “对，”季芜棠思绪顺着燕淮绪的讲解马上跟上了，“从太阳高度角的计算公式里就可以得出当地的纬度！”

    她很快就拿笔在选项里选出了正确答案。

    “是的，你看，”燕淮绪说，“是不是很简单？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你自己试一试吧，把纸张翻到反面去。”燕淮绪放下笔，坐在一边看着她。

    季芜棠又有些犹豫了，她慢慢地翻到了反面，看到那密密麻麻一整面的关于日出日落太阳高度角的问题，脑子就嗡嗡嗡的响。

    她几乎是眼前一黑，差点想扔下笔就跑。

    “现在写吗？”季芜棠轻声问。

    “当然。”

    燕淮绪觉得有些奇怪，他曾经在晋海中学外面的荣誉墙上看到过季芜棠的照片，成绩优异，且在各类比赛中也展现出了才华。

    可现在，她显然有些畏缩。

    这与他记忆里那个自信十足又落落大方的季芜棠好像有点出入。

    不过燕淮绪并没有因此失望或是有别的情绪，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季芜棠更加生动和真实的另外一面。

    “没关系，你先写吧，写错了也没关系，这又不是高考。”燕淮绪见她举着笔迟迟没有动，只是温声鼓励着。

    季芜棠捏紧了手里的笔，迟疑地在试题纸上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