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
桑璃猛然惊醒，双眼好像被一层水雾笼罩，鼻子闷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鬓角的发丝已经湿了，她似乎在梦里哭了很久很久。
脑子像被撕扯翻搅着，混乱的记忆浮光掠影般闪过，她看不清，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她的怀里睡去，便再也没有醒来。
“嘭——”
翻涌的灵力撞开房门，光线描摹着来人的轮廓，点亮空中漂浮着的尘埃，斜照在她身上。
梦中之人的脸与眼前的季微逐渐重合，他微微张开了唇，好像在说什么。
桑璃眼眶一下子红了，光晕衬照下，他的身形虚幻如影，桑璃失神啜泣，下了床便赤着脚跑去，扑进季微怀中。
季微身体一颤，白茶花香撞了满怀，还带着些苦涩的气息。
她抱得比往日还要紧，好像怕他随时会消失一般，他的半边身子麻木了，像被霜雪冻住。
是谁欺负她了吗？
在他印象里，桑璃从来没有在他眼前这样嚎啕大哭过，她喜欢低着头悄悄抹眼泪，每次都哭得静悄悄的，只有轻轻的啜泣。
她的身子随哭泣抽动，额头发烫，抵在他的胸口，泪水很快将衣襟浸湿了，像滚烫的丝线钻进他的胸口，拉扯着发疼。
而他受无念神诀反噬，封闭了情念，他只知道她在哭，但无法理解她因何而哭。
悬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托着她的后腰，她微微抬起头，眼睫还沾着泪渍，鼻尖晕染着红，满脸泪渍斑驳。
“季微，我不要你消失。”
桑璃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不要消失……”
“不要离开。”
他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轻声应道：“好。”
桑璃低喃：“不许骗我，不许反悔。”
季微抱了她许久，直到她的呼吸放缓，逐渐变得均匀轻柔，才将她放回床榻。
他的视线落在桑璃的眉眼上，命星玉衡，主桃花，她的身边最不缺男子。
而他很快就要进入渡劫期了，一旦入飞升入神界便不会回来。
季微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无意划过她的脸颊，顿时全身经脉反噬，血气翻涌，他抹去唇角的血，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回房。
眉心的神印隐隐发烫，伴随灼烧感溢出鲜血，顺着高挺的鼻峰滑落。
季微闭目入定，神识之海的虚空中，盘踞着一条金龙，他懒懒地扫了季微一眼，龙爪蜷握。
识海卷起狂流，龙啸震天，将季微卷入汹涌的浪潮之中，挟着金龙的怒斥：
“季微，你竟敢违背无念神诀的规则！”
“无念神诀选你成神……”金龙微微眯起眼睛，“不日你的修为将至渡劫，飞升指日可待。”
“如今，你可是要自毁前程？”
成神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他怎会轻易放弃？
他太想知道神界到底是何模样，为什么季沧澜会为了成神而抛弃妻子？为什么会视子为敌，把他当作修行试炼的机器？
最后又一声不吭地消失，从南海之境传来死讯。
季微甚至觉得，季沧澜根本没死，他这般疯魔之人，又怎会那样轻易地死去。
而这一团迷雾，或许只有他飞升化神后，才能解开。
季微握紧拳头，透过翻搅的巨浪凝望着金龙，“我不会放弃飞升。”
“今后，也不会再生杂念，违背无念神诀。”
金龙嗤笑：“黄口小儿，即便你自封情念，也骗不过神之眼。”
“只要那只狐狸在你身边一日，你便会源源不断会生出千丝万缕的情念。斩不尽、灭不绝。”
“看在你颇有天赋，修炼勤恳的份上，再给你些时日斩断情缘。”
金龙化出桑璃的残影，龙爪一勾将其捻碎，“到时候，若你解决不了，吾不介意帮你一把。”
……
桑璃眼下多了一片乌色，她坐在镜前不断抹着珍珠粉，问系统：“怎么样？遮住了没。”
“近距离看还明显不？”
系统哄着她道：【遮住了，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过，宿主还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吗？】
桑璃拿珍珠粉的手一顿，略微思索脑子就开始疼，“想不起来，不想了。”
系统轻呼一声，似乎松了口气，【宿主说得对，说不定就是个噩梦而已，忘了也好。】
“系统，你今天有点奇怪。”桑璃随口说着。
系统沉默片刻，道：【对了，宿主，瑾娘转世的信息已经查询到了。】
【瑾娘即将在永安城靖远侯府降生，而下一个主线任务恰好就在永安城。】
“知道了，我先去赴约啦！”桑璃想了想又道：“帮我关注季微的羁绊值变化。”
桑璃穿了淡紫色烟罗裙，还特意取了尾巴尖端同色系的绒毛做成小绒球装饰头发，裙身摆动时，便会像紫色花浪般荡漾，略显妖媚又不失娇俏灵动。
“来了？”季微默默看了眼天色，“晚了半刻，但还来得及。”
她腰间一紧，脚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恐惧让桑璃伸手紧紧环在季微脖间。
长风拂过她的脸庞，滑过衣裙，她往季微怀里缩了缩，抬眼便瞧见季微轮廓清晰分明的下颌，视线向下，便是颈间凸起的喉结以及分明的锁骨。
若是在上面咬一咬，会生出怎样靡丽的颜色，恍若白雪中开出的红梅，想必会分外好看。
风声停了，桑璃重新落回地面，腰间一松徒然清醒过来。她今天怎么了，竟然在外面对季微生出这样的心思。
桑璃瞥见季微清隽的眼眸，更加愧疚羞耻，低头掐弄着衣角。
“这座城楼没什么人来，视线也不错，便在此处看吧。”
季微负手而立，与她的距离十分得当，就好像是两个同行但不太相熟的陌生人。
桑璃在季微身边坐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听说两个人一起坐在城楼边，焰火会更好看。”
她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的星河，除此之外皆是他。
既然都答应来了，怎么可以不一起赏焰火？
桑璃心念一动，对付季微这样坐怀不乱的人，要使点小手段才行。
“啊——”桑璃脚下不稳，几乎要从城楼跌落，她猜的没错，季微不会让她掉下去。
惊慌失措的眼中澄着水光，一张小脸惊得煞白，就差冒出狐狸耳朵了。季微抿了抿唇，眼里闪过片刻的慌乱。
桑璃的手腕被带着薄茧的掌拢住，腰间多了一阵力道将她带了上去。
“怎么这般不小心。”略带责怪的语气，正合她意。
若不是担心她，便也不会责怪。
桑璃顺势将季微拉到身旁坐下，唇瓣意外擦过他的侧脸，略微有些凉。
“季微，就陪我看一会儿，焰火很短暂的，转瞬即逝，错过就见不到了。”
他没有回应，不拒绝就代表答应了，桑璃坐在城楼边开心地晃着腿。
“小心。”季微的手护在她的腰前，将她往里送了些。
桑璃握住他的手背，笑盈盈地凝望着他，月色将她的皮肤照得莹润白透，两颊泛起桃瓣似的粉红，“有你在，我不会掉下去的。”
“季微！看下面好漂亮呀！”少女声音轻灵，溢满雀跃的欢喜。
季微不由得被她引着向下俯瞰，整座淮州城尽收眼底，四处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与繁星点点的夜河交相辉映。
这样明艳的红色和星光，仍不及她，或许神龙说得对，他封闭情念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可是他也不愿看到无念神诀祸及她的生命。
焰火在寂静的夜色中爆响，火光窜入高空，向四周绽放坠落，桑璃恍然想起那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晃动的光点映衬着季微的侧脸，或明或暗，他早已不动声色抽回了手，桑璃顿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眼前是绚丽多彩的焰火，而身侧的他，不染半分颜色，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焰火结束，也意味着分别。
犯了无念神诀的禁制便要斩情才可能飞升，斩彼之情，亦或是斩己之情。
桑璃抬头望向他，挤出一个不算太好看的笑，“今夜的焰火很美，谢谢你带我来看。”
“桑璃。”季微淡淡开口，“不日我将破境至渡劫期，今夜我带你回云阙宫吧。”
桑璃很久没听他唤自己全名了，有些怔然。
想起瑾娘之事，她乱了心神，“这么着急，今夜就要回去吗？”
“若不及时回归雁山，劫雷恐伤及无辜。”季微顿了顿，道：“若你不愿与我一起，过些日子我再派人来接你。”
“回去之前，可不可以再陪我去个地方？”
桑璃的瞳眸带着祈求，拒绝的话他终究说不出口，便轻轻点头。
【宿主，要传送的话必须手牵手哦。】
桑璃悄悄牵过季微的手，瞧他似乎没有抗拒的动作，便大着胆子与他十指相扣，“季微，闭上眼睛。”
【已传送至靖远侯府，宿主与季微皆为虚像状态，可在此处任意走动。】
“此地是？”
季微睁眼便瞧见一处陌生的庭院，东边的房外候着几个丫鬟，纸窗映出几个忙碌走动的身影，房帘拉开，产婆端着装满血水的盆出来。
似乎，是有妇人在生产。
桑璃朝季微附耳道：“我近日学了些狐族的占卜之术，得知你娘的转世在此处，便想着带你来看看。”
说完，房内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
“生了生了！”
“恭喜侯爷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千金。”
桑璃欣慰一笑，拉着季微便进入产房，“听闻靖远侯府在渝州颇负盛名，靖远侯是个大善人，且只有一位夫人。”
“瑾娘这一世会过得很好的。”
季微眼眸微微一颤，低声问：“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些？”
“我猜你想知道，所以就带你来了。”
桑璃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儿，笑道：“他们看不见我们的，你可以近距离看看她。”
季微敛眸瞧了她半晌，突然道：“你想飞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