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

    毕岚一行人巳时会和出发,驾马车沿官道北上,初秋的景致在车轮下徐徐展开,飞驰的车辙远远地划出一条长线。

    崇州山间的青翠渐渐褪去,赣北丘陵已染上斑驳的秋色,枫树开始干枯,稻田金黄一片,农人们弯腰收割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均逸同毕岚坐在马车外,对美不胜收的景致看得出神,若不是毕扬时时催促,他定是要多停留游玩一番的。

    不过也多亏了有均逸,毕笙一路上有人陪着玩安分了许多,此刻窝在南溪身侧睡得正熟。

    一行人在路上连走了一日半,眼看快要到紫雁地界,温度也渐渐凉了下来。

    “均逸,走到哪里了?”马车中传出毕扬的声音。

    “师姐,你不是一刻钟前刚问过,快要到了。”均逸虽有些不耐烦,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

    “快要到了,辰时问你便说快要到了,如此模凌两可的回答谁知道是不是在敷衍我们。”车帘轻轻抖动着,犹如毕扬的埋怨拍打在均逸的肩上。

    “师姐,这车上就你一人着急,你催我便催,何苦带上师母。”他边说边往身旁瞟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毕岚。

    “杨均逸!”毕扬忽地将车帘掀开,急匆匆看了两眼路况说道,“昨夜是谁陪着你练的剑,如今一夜翻过去,你先不认账了?”

    均逸嘴角一扬,手中马鞭虚虚一甩,鞭梢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却连马毛都没碰着。他侧头瞥了眼毕扬,见她眉头紧蹙,一双杏眼灼灼地盯着前方山路,活像只随时要扑出去的猎鹰。

    “师姐,你这急性子,倒像是赶着去打架的似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毕岚依旧闭着双眼,面容沉静,唯有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是在提醒均逸适可而止。南溪坐在车内,虽未睁眼,唇角却轻轻弯了弯,显然对两个小辈的斗嘴习以为常。

    “我可没有,你少在这儿贫嘴!”毕扬一把拍在车辕上,震得车帘簌簌作响,“再慢吞吞的,今日天黑都到不了紫雁门!”

    均逸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师姐,你昨夜练剑时可不是这般凶悍的,”他故意压低声音,模仿毕扬昨夜的语调道,“这招孤鸿,要的是手腕的巧劲,不是蛮力!”学得惟妙惟肖,连闭目养神的毕岚都忍不住掀了掀眼皮。

    毕扬气得牙痒,伸手就要去揪均逸的耳朵。均逸早有防备,身子一歪躲开,还不忘回头冲她咧嘴一笑:“师姐,你这招‘饿虎扑食’,可比剑法出得快多了!”

    南溪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按住毕扬的肩膀将她拉回车内道:“好了,你们俩别闹了,一会儿笙儿该醒了。”

    毕扬悻悻地收回手,瞪了均逸一眼,重新坐回车中。她偷眼瞧了瞧父亲,见毕岚虽仍闭着眼,唇角却微微上扬,显然并未睡着,只是懒得插手他们姐弟的闹剧。

    车外,均逸哼起了小调,马鞭在空中划出悠闲的弧线。毕扬抱臂靠在车壁上,一手卷起帘子,望着窗外渐变的秋色发着呆。前方不知变故,后方不知进度,莫名的焦躁游荡在心间。

    过了不一会儿,一声勒马声响起,马车渐渐减慢了速度。

    均逸掀开车帘,脸上掩不住兴奋地说道:“师母,前面便是食肆了,我们用了饭上山,约莫一个时辰便能到了。”

    南溪偷瞄到毕扬还在望着窗外发呆,赶忙打着圆场温声道:“好,走得可真够快的。”

    “一点都不快,有的人还嫌慢呢……”说完又像是胆怯般将头撤了出去,嘟哝的话尾淹没在车辕吱呀声中。

    毕扬扶着南溪下了马车,留笙儿在车上熟睡,四人走进店中。

    歇脚亭是官道旁最常见的草棚饭铺,不似上次去过的邸店,此处地方虽不小,却没有坚固墙壁,茅草顶也被炊烟熏得发黄,六根杉木柱子上缠着酒旗早已褪色,灶台边蹲着个补褂子的妇人,银针在阳光下时不时闪着亮光。

    往侧边望去,五张榆木桌板架在石墩上,其中一桌坐着两个脚夫,正就着羹汤啃胡饼,粗布绑腿沾满泥浆。一路北上,店铺愈发简陋,毕扬心中便知雁州没有崇州和江州那样的繁华。

    不过没了砖瓦屋檐,景致倒是不错,林土的气息伴着炊烟,一阵阵地扑鼻而来。

    毕扬陪着毕岚和南溪坐到一处避开风口的桌旁坐下,回头刚要找均逸,发现他早就和店老板并站在灶旁,交谈间眉飞色舞,十分愉悦。

    赤膊的店小二甩着汗巾迎上来:“几位客官用些什……”话未说完就被远处的均逸打断。

    “来了来了,先来碗热腾腾的粟米粥!”他边说边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指着灶台,“那个炸得金黄的可是面鱼儿?来一盘!”转头又对店小二道,“再切半斤熟羊肉,要肥瘦相间的!”

    店小二堆着笑点头,见四人穿着打扮不像本地客,转着眼珠推荐道:“小店新到的鄱湖银鱼,用茱萸酱拌了最是开胃。还有今早现摘的马齿苋,清炒最养人,客官不如点了尝尝看?”

    南溪轻叩桌沿:“这些都不必,只加上一道笋蕨羹,再上四碗米浆来。”

    “哟,客官好眼光,咱们这儿的羹汤可是出了名的新鲜,米浆现在就上!”店小二收了收敛财的表情,赶忙跑去灶台了。

    “娘之前来过这家?”毕扬疑惑地望过来。

    “当年……路过时吃过,鲜得很,你们也都尝尝。”

    均逸激动地跟着小二过去帮忙,手里端着两碗米浆回来说道:“师父师母,我刚去看过了,这屋子虽比不上城中的酒楼,可是食材最为新鲜,想必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都吃了一路了,怎么一点都不嫌腻。”毕扬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师姐此言差矣,民以食为天,南北饮食差异本就稀奇,更何况东西都是大家一同吃的,”均逸突然压低声音道,“再说了,昨晚的宵夜你敢说不好吃?”均逸斜眼瞟着毕岚,见他正端碗慢慢啜饮米浆,想必味道不差,自己也端起来豪饮。

    毕扬无奈的没了话说,陷入了头一天紧锣密鼓的饮食行程的回忆。

    第一顿饭是在闽赣交界的茶亭用的,竹蒸笼里热腾腾的米糕裹着桂花蜜,甜糯清软,再配上当地特产的熏豆干,咸香四溢。

    随后便到了日落时分,马车驶入抚州地界,路旁酒旗招展,卖的是新酿的菊花酒和现烤的河鱼,再加上炖得软烂的莲藕羹,倒也算丰富。

    没想到的是,在客栈正欲入睡前,均逸又敲了门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编食盒,是抚州特产灯芯糕。为了不让他去搅南溪和毕岚的美梦,毕扬只能将他拉进屋中。

    掀开食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块金黄油亮的糕点,表面撒着芝麻,中间裹着糖芯,热腾腾的甜香扑面而来。

    “这可是用糯米粉和蜂蜜现做的,里头还加了桂花酱,师姐快尝尝!”

    毕扬瞥了一眼,兴致缺缺:“你这一路嘴巴就没停过,从早吃到晚,也不嫌撑得慌。”

    均逸不以为意,自顾自捏起一块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人生苦短,不吃点好的,岂不白活?”他咽下糕点,又压低声音道,“更何况,咱们这一去紫雁门,谁知道还能不能吃上顿安生饭?”

    毕扬心头一跳,下意识望向门外,确认没有动静后,才低声道:“胡说什么?不过是回去看看,能有什么事?”

    均逸耸耸肩,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灯芯糕,含混不清道:“师姐,你这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真当我看不出来?”他舔了舔指尖的糖渍,“你急着赶回去,不就是惦记着他科考吗?”

    毕扬被他戳中心事,耳根一热,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食盒:“吃你的吧,少废话!”

    均逸敏捷地往后一躲,笑嘻嘻道:“别恼,我这不是替你分忧吗?”他故作神秘地凑近,“我打听过了,这灯芯糕还有个讲究,考试前吃一块,保准金榜题名。带是来不及了,你要不替他吃一块儿?”

    毕扬瞪他一眼,懒得再搭理,转身就要关门。均逸赶紧抵住门框,飞快地塞了一块糕到她手里:“好歹尝一口嘛,我可是行轻功去了老远才买到的!”

    毕扬无奈,勉强咬了一口。糕点外酥里糯,甜而不腻,确实不错,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明日赶路的安排,哪还有心思品鉴美食?

    “行了,吃也吃了,赶紧回去睡,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她三两口吃完,将均逸推出门外。

    屋外,均逸站在走廊上,捧着食盒摇头叹气:“师姐啊师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和他可不是一路人。”

    毕扬没再理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窗外,月光洒在驿站的石板路上,清冷寂静。

    食肆上菜很快,等她回过神来桌上已摆满了菜肴。

    可毕扬刚拿起竹箸,远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引得店中一众人回眸。

    四个劲装汉子勒马停在食肆外,当先一人玄色铁衣,腰间悬着块青铜令牌,日光下隐约可见“沧刀”二字。他大步昂扬往最近的条凳上一坐,刀放在座位旁拍桌道:“店家,切三斤酱牛肉,再烫壶酒,快点,我们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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