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灯笼摇曳,紫雁门众弟子与宾客静默无声,唯有夜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
卫泱的质问如刀锋般锐利,毕岚的眼神在闪烁间只剩慌乱,或许在出发到此前他考虑到了会有阻碍,可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艰难的场面。
南溪能感受到毕岚的心情,但她仍然无法准确知道毕岚究竟想表达什么,肤浅的感同身受在现下略显苍白。
南溪就这么望着他,手中紧紧握住那个父亲传给毕岚的紫雁印,看着一群辨不出真相的乌合之众,觉得万分讽刺。
均逸同样觉得百口莫辩,明明拿着正义,却被恶人霎时拿出正反两套做派,一切都还来不及解释,就已先行落入下风。
局势似乎已成定局。
没有铁证,如何服众?
需要有人站出来。
就在此时,毕扬缓步上前,手中长剑未出鞘,却已让众人屏息。
她目光如炬,声音清冷却字字如钉:“舅舅说了这许多,什么掌门之位需通晓门派事务,什么掌门信物不要也罢,像是已将人命抛诸脑后了,就因几句怀疑便随意处置了胡长老,真的是一门之主该有的行径吗?”
卫泱有些哭笑不得,一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模样摊开手喊道:“胡长老身份不明,恐对我紫雁图谋不轨,我了结了他,正是掌门该有的做派,有何不妥?”
毕扬不疾不徐,反问道:“证据呢?”
全场一静。
卫泱眯起双眼,略显从容,但嘴角还是不情愿地扯动道:“他的功法大家都看到了,如此破绽,还需要什么证据。”
毕扬忽然笑了,明媚得连夜色的浓愠都淡了几分:“死无对证,便是你说了算?那按此理,今日我若说你卫泱才是叛徒,杀了你,是否也算清理门户?”
毕扬的话音刚落,卫泱脸上的从容骤然凝固,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指节攥紧扇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没有想到站出来反对他的是这么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分毫情面不讲。
一瞬间,他的眼底翻涌起阴鸷的怒火,却又在下一刻被强行压下。他缓缓抬眸,嘴角重新勾起,可这一次,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森然寒意。
“好一张利嘴,”他轻声道,嗓音低沉如淬了毒的刃,“你当真以为凭几句伶牙俐齿,就能颠倒黑白?”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毕扬歪头反问道。
卫泱机警地望向人群,不知是不是自己内心的不安在作祟,自己渐渐没有了底气。
再也顾不上许多,他将扇面“唰”地展开,紫金流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扇上蝶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出,可每一道纹路下,都暗藏杀机。
南溪见情形不对张口道:“卫泱你要做什么?对一个孩子下手,也不怕武林笑掉大牙。”
卫泱的发丝被微风带起,同南溪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浮现着截然相反的绝情:“想是山中日子太过散漫,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让你养坏了,今日,我就替妹妹好生教育教育!”
卫泱内力灌注扇骨,扇面骤然迸射出数十点寒芒!细如牛毛的银针裹挟着破空之声,直逼毕扬!
毕扬早有准备,剑光如电,长剑铮然出鞘,剑锋在空中划出数道残影,精准格开射向自己的暗器。银针“叮叮当当”撞在剑身上,溅起细碎的火星。
但仍有几枚漏网之鱼,擦过她的袖口,割裂布料,在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没想到卫泱竟真敢当众下杀手,看来今日这层血缘关系是彻底撕破脸了。
毕扬眼神一厉,足尖点地,身形如燕,直逼卫泱!
卫泱顺势折扇翻转,扇骨边缘寒光闪烁,竟暗藏利刃!
他手腕一抖,扇面如刀,斜削毕扬咽喉!
毕扬侧身避过,剑锋顺势上挑,直刺他手腕。卫泱旋身撤步,扇面“唰”地合拢,如短棍般格挡,“锵”地一声,金铁交鸣,火花迸溅!
两人身影交错,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一边是剑走轻灵,招式凌厉,每一剑都直指卫泱要害,逼得他连连后退。
一边扇面时开时合,忽而如盾格挡,忽而如刃突袭,暗器更是防不胜防。
场中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外派高手亦面露凝重。
“这丫头的剑法……竟能与卫泱平分秋色?”一位宾客中的女子低声惊叹。
很快有人附和道:“那日盟会我在院外看到过这个小姑娘,当时看到胡盟主同她比试剑法还觉奇怪,这下看来,倒是个人物。”
伴着细声细语的讨论,毕扬剑势也越来越盛,卫泱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出手愈发狠绝。
毕岚站在南溪身侧,眉头紧锁,目光死死锁住战局。尽管毕扬剑法凌厉,步步紧逼,可卫泱的扇中暗器阴毒难测,稍有不慎便会中招。
“去吧。”南溪看穿毕岚的心思,点头说道。
毕岚身形一晃如一道灰影掠向战圈,他动作极轻,也更快,卫泱正被毕扬一剑逼退,忽觉身侧风声骤起!毕岚的掌风已至他肋下三寸!
卫泱不得不撤扇回防,“砰”地一声,扇面与毕岚的掌力相撞,震得他虎口发麻。毕岚趁机一个旋身,与毕扬形成犄角之势,将卫泱逼退三步。
毕扬余光瞥见父亲,心头一暖,但手中剑势未停。
毕扬剑刺上盘,如飞燕掠空,专攻卫泱咽喉。
毕岚掌击下盘,招式沉猛,封死他的退路。
卫泱一时左支右绌,扇面开合间已显凌乱。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忽然假意踉跄,卖了个破绽。
毕岚果然中计,一掌劈向他肩头,却见卫泱诡异一笑,扇骨咔地弹出一截利刃,直划毕岚手腕!
血珠飞溅。
毕岚闷哼后退,而就在这一瞬的分神间,卫泱已闪出战圈。
他的目标竟是南溪!
南溪抱着毕笙正站在人群边缘,根本来不及反应。卫泱的扇骨尖端寒光一闪,直刺她心口!
毕扬和毕岚脸色骤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纵身扑去,已为时已晚。
卫泱的扇刃如毒蛇吐信,直逼南溪心口!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倏然掠至,袖袍翻卷如云,竟以一股柔劲将扇刃硬生生荡开!卫泱只觉手腕一震,扇上力道如泥牛入海,竟被卸得干干净净。
那人未用兵刃,仅以右手两指并拢,在扇骨上轻轻一弹——
金铁震颤之声刺耳欲裂,卫泱虎口剧痛,险些脱手!他踉跄后退数步,惊怒抬头。
夜风拂过,掀起那人右脸的玄铁面纱,金属丝网如流水般轻晃,映着冷月寒光。
怎么是他?
面前人负手而立,黑袍上的金线云纹在灯笼下泛着暗芒,嗓音低沉如冰泉击石:“怎么和妇人动起手来,你妹妹没有武功在身,你连这都不晓得?”
卫泱强压惊骇,面色上透出不耐烦却还是不得不恭敬行礼道:“十堂主,此乃我紫雁门内务,就不必劳烦折柳堂操心了。”
十夕右眼的铁纱下眸光如刃,缓缓扫过全场,人群中稀稀拉拉的有一小部分象征性地行了礼。
“内务?”他轻嗤一声,“我原就是奉了盟主之命特赶前来,你办的事搞成这样子,还有脸说是内务?万壑盟会九大派同气连枝,紫雁门若因内乱损了盟中利益,盟主和我可都不能答应。”
毕扬一边靠近毕岚,一边小声说道:“爹,我上次跟你说起在盟会上遇到的折柳堂堂主,就是他。”
毕岚捂着渗血的手腕,目光却死死盯住十夕的背影,眼中掺着复杂的神情,上一秒沉淀的思绪中闪过一道亮光,后又黯淡下来,叹着气摇摇头。
但毕扬没有留意到他的这一系列表情,而是看到了十夕的身后,南溪的动作。
南溪站在原地,游刃有余地哄着刚被吵醒的毕笙,丝毫没有片刻前刚经历生死的后怕,她的眼神流连在十夕的脸上,极轻地点了点头。十夕的目光同样在她脸上一掠而过,铁纱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两人的表情好生奇怪,像是认识的样子。
不对,他们一定认识!
毕扬的思绪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深深吸了口气。
“那怎么躺着个人?”十夕扫过胡长老的尸体,脸高高抬着,眼睛压根没往卫泱身上看,见无人说话,轻咳两声后又继续问道:“你的掌门之印寻的如何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卫泱头顶,他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折扇残柄,原本凌厉的眼神此刻闪烁不定,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勉强挤出一句:“此事……此事尚在……”他的喉咙愈发紧。
十夕怎么会知道掌门印的事?!难道胡盟主和石盟主已经告诉他了?
这个念头让卫泱背后渗出一层冷汗。他不敢确定十夕是否知晓自己与两位盟主的密谋,更不敢赌。
毕竟,十夕若真把事情捅破,两位盟主为了自保,绝不会站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