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回了趟将军府,将父亲母亲的遗物摆在一块,又待了一会儿,才拿着那块令牌去湖中央的亭子里找姑娘。

    他到时,姑娘正拄着下巴看不甚圆润的月儿,有些麻木地饮酒。

    看见他来,姑娘瞥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继续品酒。

    楚毓将令牌还给她,“大丈夫当忠君爱国,臣会留在荼西,这辈子姑娘的恩情,楚毓下辈子再报。”

    姑娘并不意外,神色淡淡喝了杯酒,“令牌我既然送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来。楚毓,你有自己的人生,希望你也不要被那些腌臜东西牵绊。”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借酒消愁。

    楚毓毕竟年纪小,吃了一壶酒就倒了,趴在满是酒坛的桌子上昏睡。

    姑娘却越喝眸子越亮,不远处酒楼里那戏子咿咿呀呀唱的,是不是……被困的她。

    但,什么都困不住她!

    楚毓被她喊小厮搬了回去,姑娘坐在马车外,看着澄亮的月,忍不住哼起歌,马车里是迷迷糊糊说着梦话的楚毓。

    她这一辈子,只想这般无拘无束。

    若是尉迟笨蛋不变心,她也乐意陪他待在军中,做一名医师,继续治病救人。

    若是尉迟笨蛋变了心,她也逍遥快活,一个人行走尘世间,继续走完她的路。

    到了尉迟的新府邸,她挥着手让酒楼小厮拉楚毓回将军府。

    摇摇晃晃坐在门口,姑娘听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笑着扭头,眸子亮亮的看他,“我原谅你了。”

    少年眼底划过复杂,终究是不忍她失望,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她的身边,姑娘小小软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手臂,眸子亮亮地看星星。

    姑娘问,“明允,那件事真的很重要吗?”

    重要到不惜推开我,将我推向深渊。

    尉迟符鹤知道她冰雪聪明,恐怕早就猜到了,但她假装生气,只希望他能给他一个解释,但他没法给。

    又是沉默,姑娘深深叹了口气,“你真的变了,变了好多。”

    一起吵吵闹闹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姑娘发呆捧住脸颊,眼睛发直看向远方,声音低低的。

    “我以为,你知道我和李锦铭打赌是权宜之计。现在看来,你也是希望我嫁给他的吧?李锦铭那个老狐狸,没少给你小鞋穿吧?还有半年……尉迟符鹤,我不想入宫,你会帮我吗?”

    红衣少年只是垂着头用视线一遍遍描绘两人相依的影子,心中万分复杂。

    他给不了姑娘想要的承诺。

    现在,他是大齐的臣。

    泪水悄悄从寂静的夜晚滑落,姑娘只是一直倔强看向天空,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等不到回答,姑娘倔强咬唇,摇摇晃晃站起身,刚想走几步就被尉迟符鹤点了穴,抱着浑身发烫的她单膝跪地,一袭明黄出现,伸手欲接过她。

    尉迟符鹤并没有松手,黑眸定定盯着带着泪痕的小脸,“圣上,阿雅千杯不醉,但她醉酒必须要服药。”

    僵持的李锦铭笑着将黑衣人挥退,挑了挑眉,“那劳烦尉迟将军了。”

    熬药时,尉迟符鹤没管身边记录药方的黑衣人,想起阿雅刚刚那般委屈的模样,心一阵揪紧。

    阿雅是个小呆子,疼都不知道哭的小呆子。

    尉迟符鹤捡到阿雅的时候,她正发着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小姑娘气势汹汹要咬他,被他死命推着脑袋阻拦,喝了药醒来后就把所有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她卖药,被人眼红,趁她没注意砸破了头,血一点点流下来,回来后也只是笑嘻嘻和帮她包扎的他说没事,一点都不疼。

    正出神着,就听见内室里姑娘微弱的呼喊,“尉迟笨蛋……”

    端着药汤进去时,李锦铭正看着黑衣人手上的药单,接过他手中的药,扶着脸色通红的姑娘,一勺一勺要喂下去。

    姑娘紧闭双眼,不愿意喝,只双手一个劲儿地推搡,故作凶狠地压低声音,“放开我,放开我,我才不要喝……”

    尉迟符鹤正想上前阻止,就听见姑娘声线陡然一颤,带着哭腔地喊,“阿娘,阿娘,阿雅头好痛……”

    慌不迭推开李锦铭的手,尉迟符鹤拿过药碗,耐心哄着,“阿娘知道了,阿雅喝药,喝了药头就不疼了……”

    好不容易喂了半碗,姑娘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含含糊糊说了句话,抓着他的衣摆不松手,抱着他的腰又睡了过去。

    姑娘鲜少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李锦铭皱紧眉头,眼里流露出心疼,“她这是生的什么病?”

    姑娘平稳的呼吸声里,尉迟符鹤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回圣上,大夫看过,说是小时候高烧严重留下的后遗症。每每喝多了酒,就头痛,醒了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到安心的味道,姑娘依赖地蹭蹭他手掌上的茧,吸吸鼻子后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烛火微晃,李锦铭眯了眯眼,看向眼里带着浓浓复杂情绪的尉迟符鹤,“她这么喜欢你,你,不再想想?”

    这话不止一次,从最初尉迟符鹤跪在刚登基的他面前开始,李锦铭几乎每次见他,他都会问这句话,试探,嘲弄,鄙夷,轻蔑。

    尉迟符鹤摸了摸她额前被汗润湿的墨发,慢慢拉开她的手,今夜他分明没喝酒,却一改往日收敛的模样,带了几份少年人的肆意。

    “十四五岁的我选择留在她身边,想着一辈子这么过也挺好。但,你的出现昭示了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况且,我有的选吗?明知道救你是个麻烦,阿雅那个笨蛋还是救了。哪成想救了个狼崽子,闻着味就找到了我们……”

    此言语是带着戾气,早就被巅峰权力侵染的李狼崽子本尊锦铭凉凉笑着,哪里肯咽下这口气,“朕没砍了不让阿雅救人的你,你是不是心里不服气?”

    身旁的黑衣人齐刷刷拔出刀,剑拔弩张之际,尉迟符鹤也凉凉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是啊,当初和你做的交易明明是我出了事,你保护好她,谁让你娶她了?”

    李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锦铭展扇,扇面上是大齐江山,并不回答他的责问,“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区区半年,朕等得起。”

    想起那道委屈的声音和泪水,尉迟符鹤皱眉,手指无意识顺着她的青丝,“半年,她若还是不愿呢?”

    李锦铭嗤笑,摇折扇,意有所指,“不是还有你在我手里吗?”

    话音刚落,尉迟符鹤痛苦弯腰,发丝垂了下来,汗珠密密麻麻落下,一张脸扭曲起来,顺着床滑下,抓着床边的手骨节发白。

    摇晃的烛火里,李锦铭只是笑,狭长的眉眼带着三分意气,慢条斯理抬手,让黑衣人将红衣少年拉远床榻,他优雅坐下,捏了簇熟睡人的头发在指尖把玩。

    绸缎一样的墨发在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晃来晃去,李锦铭忍不住用带着红玉扳指的大拇指摩挲她醉得红扑扑的小脸,眸子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如今不过二十五六,靠着出色的手段和令人叹服的心智收拾了先皇留下来的烂摊子。

    近些年,大齐安居乐业,哪个不称赞他李锦铭是个好皇帝。

    他还是个优秀的猎手,有的是耐心。

    等以下犯上的某人疼得衣衫都湿透了,李锦铭才慢慢直起身,仔细给姑娘盖好被子,大刀阔斧坐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费力低喘着的红衣少年,帝王之威一瞬间起势。

    “刚刚放肆的话,朕看在阿雅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还是那句话,你离阿雅远点,她才安全。”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和刀疤,李锦铭却越发觉得面前的活人越发碍眼,“药方朕收好了,尉迟将军好好想想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是其他喜欢的不喜欢的,写好了交给十一。”

    说完,便让黑衣人将他丢出房间。

    姑娘醉酒醒来后,心情格外低落,天天不是看着落花叹息,就是碍眼的李锦铭乱摇扇子惹得人心烦意乱,问他尉迟去哪了,他就笑呵呵不说话。

    明明是个皇帝,却比她还闲,今日不是拉着她下棋,就是拉着她晒药,她都快烦透了。

    于是,她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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