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第四天,姑娘见到了蒹葭。

    她一开始是很开心的,怎么说也算同生共死的熟人。

    但听到那声阿姐时,姑娘愣住,努力挤出一抹笑,紧紧抓住尉迟符鹤的披风,乖巧也唤了声阿姐。

    坐在帐篷里,听见蒹葭和尉迟还在谈论战事,姑娘心里乱乱的。

    原来尉迟和她不一样,他还有亲人……

    她的亲人呢?

    ……她想葛娘做的糕点了。

    听尉迟说,他捡到她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还发着高烧,一个劲地哭着喊不要杀我。

    尉迟笨蛋是个好人,半大的孩子拉扯着呆呆的她,后来发现她喜欢学医,就努力赚钱给她买医书。

    就像是之前学过一样,她学的很快,她经常会因要问药铺里的爷爷一个问题而冒雪前行,爷爷总是边抓药边回答她问题。

    爷爷抓药抓得又快又好,小小的她很崇拜神仙一样治病救人的爷爷。

    爷爷也是个好人,他一直鼓励她去给病人开药方,一直笑呵呵说她是继承他衣钵的小神医。

    那段时间,她一点点认认真真的学,也一点点看出了爷爷的行将就木。

    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爷爷像是知道了什么,往日早早打烊的他,分文不取地为病人诊脉到深夜。

    虽然,平时他也只收药钱。

    作为爷爷最出色的弟子,她也知道了。

    所以,爷爷上不来气地咳喘问她时,她总是能又快又对的答完药方,爷爷总是向外人炫耀,或者说是为她铺路,“我的关门弟子,武素雅,以后肯定比我还厉害咳咳咳……”

    等最后一个人走后,她扶着爷爷坐在椅子上,小小的身子去将打烊的牌子挂上,熟练地关门。

    她乖乖坐在爷爷身边,抬着头看脸色铁黑的爷爷,她知道,爷爷要走了。

    爷爷笑着摸她的脑袋,问是不是等急了。

    她摇摇头,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心,她问,“爷爷,你要走了吗?”

    又是一阵咳嗽,爷爷混浊的眸子满是怀念地盯着那间小小的药铺,再到稚嫩的她,“是啊,爷爷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早早遇到小武大夫,不然,爷爷肯定能活一百岁,教小武大夫出师。”

    小姑娘默不作声地用小手搭在他干枯的手臂上,接着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去够盒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呆呆怔住了。

    闷不吭声跳下椅子,小姑娘不小心扭了脚,一瘸一拐地要往外走。

    爷爷又是一阵咳嗽,沙哑着声音喊她,“小雅,素雅,小武大夫……”

    门被小姑娘打开,风雪飘了进来,爷爷叹了口气,“武素雅,别去了,和爷爷说说话吧。”

    小姑娘抹了把眼睛,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闷闷嗯了声,关上门。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突然说,“他们明明看您不舒服,但还是占便宜的要您免费开药,爷爷,他们不是好人。”

    爷爷笑着摇头,“你一直在,应该瞧见了那对抱着孩童的父母,他们难道不是好人吗?我记得,那孩童的母亲曾将她大女儿的衣裳给你穿。”

    小姑娘争辩,“那只是旧的,还破了洞,是尉迟帮我补好的!还给了他们铜板!”

    知道小姑娘是怪那家人将人参拿走,爷爷喘了口气,轻轻说,“那是不是他们先给你的?若是你不给铜板,他们难道会把衣裳收回去?阿雅,如今世道艰难,所以哪怕一点点的善意落到你头上,你都不能说不够,反而去诘问别人。”

    小姑娘不语,又抹了把眼睛,“我不管,我就是讨厌他们!”

    爷爷笑着,眼眶也湿润了,他一辈子无牵无挂,临了还有一个这么称心的孩子牵挂他,当真是他的福气。

    “好孩子,这是爷爷的命,怪不得别人。当归药匣里,爷爷留了些银钱……还有这家药铺的地契,爷爷都留给你。”

    老人上气不接下气,说一段话都要缓好久,小姑娘又擦了把眼睛,默不作声跪在地上,朝他响响地磕了三个拜师的头。

    她原本是不愿意的,因为她学医是想赚钱,想让尉迟不那么起早贪黑的搬东西打杂,但爷爷有弟子要遵守的医训。

    框了他一辈子,还要框她。

    老人笑得开怀,边咳边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干枯的手掌拉着她,“好孩子别怕……”

    急促的喘息后,老人的泪水更多了,“好孩子……为人医者,不可心术不正,不可……”

    泪眼朦胧,小姑娘看向堂中那副医训,朗声从头念完,“为人医者,不可心术不正,不可屈于权贵,不可……”

    眼泪滑落,小姑娘闭眼哽咽,“见死不救。”

    老人瘫在椅子上,费力呼吸,拼命笑着,“我张之静,还是赢了这世道哈哈哈哈……”

    等深夜里尉迟寻来时,小姑娘已经跪了许久,见他来了才站起身。

    小小的药铺里,她苍白着脸,但却半点泪水都没有。

    她说,她好像被骗了,但骗她的人走了。

    之后,她十一岁救了李勤,还有数不胜数的人。

    在人们跪地痛哭感恩中,她突然觉得自己很重要,或者说乱世中一个有仁心的好大夫有多重要,哪怕这份仁心是她一开始装出来的。

    再后来,那段被追杀的日子,姑娘看着往日里背一天重货都有力气和她逗笑的尉迟一点点变得沉默,像是背负了很重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来。

    他可能不知道,他望向她的眼神,也在求救,在哀伤,在挣扎。

    终于,在李勤的絮絮叨叨劝她入宫的废话里,姑娘打断他,看着不远处发呆的红衣少年,“他不肯告诉我……”

    已经称帝的李勤那时候意气风发,精致的眉眼如画,冷冷看向那袭红衣,“懦弱的男人。”

    姑娘踢了他一脚,继续说,“你去帮他。”

    李勤却冷冷一笑,展开扇子,“不帮。死了正好。”

    又踢了他一脚,李勤冷冷看向她,偏偏姑娘丝毫不惧怕帝王之怒,重复,“当还我救命之恩,帮他。”

    李勤哼了声,一口咬死,“不帮。”

    那时候没经过费蓝调教的姑娘一根筋,“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帮?”

    李勤倒是坦坦荡荡,“他死了,我照顾你。”

    姑娘倒是一甩头,“不需要。”

    低垂着眉眼,姑娘淡淡说,“尉迟死了,我就出家做尼姑,给自己弄个法号,天天给尉迟积德,跟佛祖说你的坏话。李勤,咱们是两条路上的人,你就当我是个男的,救了你,你帮帮尉迟好吗?”

    一回头,李勤早就走得远远的。

    虽然不知道后来那俩人又达成了什么盟约,她被尉迟抛下,被李勤带回宫中。

    不知不觉,尉迟陪着她已经十五年了,她还有几个十五年呢?

    十五年后,尉迟还需要她吗?

    不,她活不过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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