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程燃第一次听到岑树和汪浩宇在一起的消息是在医院。
都说耳听为虚,可当年他并没有求证这则消息。
可能是因为他内心不为人知的逃避和胆怯。
那是大二的暑假,程燃和徐周的事业刚起步,程燃的继父朱友凯开始频繁地找麻烦。
朱友凯在程燃那里跌过不少跟头,不敢轻易挑衅,便把矛头指向徐周。
让程燃身边的朋友因他而受伤,比直接伤害他本人更戳心骨。
朱友凯本来是想找人吓唬吓唬徐周,让他不敢再和程燃合作。
却没想到徐周表面精明,实际上是个耿直的富二代。
徐周热血上来了,竟赤手空拳的和朱友凯找的人干了起来。
最后打手也上了头,情况失去掌控,徐周被捅了一刀住进了医院。
其实朱友凯的目的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实现了,程燃当年拒绝岑树的告白就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再后来,岑树不小心在她室友付莉莉直播中入了镜。
她一向是最亮眼的,评论区都在刷想和她认识之类,也有些不堪入目的话。
岑树当场回:有男朋友,勿扰。
现在想来,这应该是防骚扰的话术。
但他因为先入为主,所以并没有怀疑。
如果当年他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稍微质疑一下汪浩宇,岑树现在是不是就会少很多困扰?
......
明明只有短短的五层楼,可岑树却觉得时间突然变得好漫长,她迫不及待地想问清楚原因。
到了门口,程燃屈膝让岑树输密码。
他是想避开视线的,但岑树手速快,他侧头的那刻,余光还是看到了。
心真大,密码还没换。
程燃低声嘱咐:“密码及时换一个。”
岑树不在意:“我相信你的人品。”
她实在不想再去记一个新的密码。
“这密码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知道,不安全。”
“那行吧,你也是。”
门一开,程燃帮她开了玄关的灯。
“啊,你不会是因为晚上的时候,汪浩宇来找了我,你才误会的吧?”岑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拍了拍程燃。
“不全是。”
岑树犹豫着说:“那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想搞清楚。”
如果不搞清楚,她可能一晚上都会想这件事。
“嗯。”
“进来说吧,我怕打扰到别人。”
这时候岑树才意识自己已经到家,不用程燃背了,赶忙说:“放我下来吧。”
程燃没答,只说:“有多余的拖鞋吗?”
“地上的这双黑色棉拖就行,你将就一下。”
岑树突然很想感谢上次店家给她发错了货。
程燃站着换了鞋,想把岑树直接背到沙发那里。
“我自己可以下来走,我拄得......”
程燃打断:“你拄得并不顺手。”
被发现了。
因为她的手掌也有擦伤,虽然不严重,但用肘拐借力的时候还是有点痛,所以走起路来不太协调。
“这几天最好少走路,否则得不偿失。”
淡淡的,却不容抗拒。
气压好低,她还是先不要迕逆程燃的话了。
就在程燃把拖鞋递给岑树的时候,房门突然响起两道很轻的敲门声。
“谁?”岑树有点奇怪,“这个时候谁会来?”
不会又是汪浩宇吧?
“我助理郑年。”
“啊?”
开了门,岑树看清了郑年的长相。
平头,身材高大,体型健硕,隐约还能看见结实的肌肉。
不像是助理,更像是保镖。
更夸张的是,他手里还拎了一个电动轮椅。
这......
这不会是要给她的吧?
岑树一双滴溜溜的杏眼睁得浑圆:“我这伤应该还用不到轮椅吧?”
虽然她现在走路的确费劲吧啦的。
程燃把轮椅推进来,说:“腿伤无小事,如果想早点康复,就要多注意。”
岑树想了想也是,有轮椅的话,她能更方便点。
“那这轮椅多少钱?我转给你。”
程燃看了一眼郑年。
郑年心领神会:“岑小姐,不用的,这是我之前受伤的时候用的,一直闲置着,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真的?”
岑树不太相信,怕这是程燃为了她安心收下,事先说好的理由。
站在门口的郑年礼貌地说:“真的,岑小姐,我可以把病历本给你看。”
“啊,不用不用,”岑树顿时觉得自己冒犯了郑年,还辜负了人家单纯的好意,“谢谢你,我会好好用的。”
“不用谢,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岑树: “拜拜。”
郑年走后,岑树直切主题:“燃哥,我们快说说汪浩宇,你是因为什么误会的?”
程燃言简意赅,三两语把周子林高中毕业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岑树心越来越沉。
就像是有张蛛网在背后编织多年,而她却在被网包裹住的时候才发现危险。
她现在知道汪浩宇为什么敢在公司里造谣了?
人的胃口是一点点喂大的。
当年她和那些同学多少有点关联,就那样她都没能发现谣言。
现在汪浩宇的同事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他当然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燃哥,你可以让周子林把他们班的体委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我想再证实一下。”
“让周子林去吧,如果郭建和汪浩宇的关系好,察觉到你的来意可能不会说实话。”
岑树若有所思:“有道理。”
程燃:“那你呢?你说的账号是什么意思?他在网络上盗图造谣你是他女朋友?”
不愧是程燃,一猜就中。
岑树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程燃默默地听着,脸上并无神情变化。
但岑树还是隐约地察觉到平静之下的危险气息。
“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汪浩宇?”程燃公事公办地问。
程燃和岑树说话时,始终是不带戾气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暴戾在心底肆虐生长。
岑树严肃道:“我之前是打算和解的,但现在想直接报警。”
世间最难还的就是救命之恩了。
当年阿姨替她挡下砸落的广告牌,自己的肩膀却受了伤,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
她一直内疚着,所以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阿姨为难。
因此,每当汪浩宇搬出阿姨,她都会跟自己说“算了”。
她也想说一码归一码,但很多事情并不都是那么泾渭分明的。
可能就是她一次次的妥协,让汪浩宇越来越得寸进尺。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不能让步。
“这次做得不错,没有心软。”程燃冷不丁说,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
“我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好吧。”岑树声音提高了一点,丝毫没有心虚。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程燃想。
“行,继续保持。”
又来了。
程燃私下里少有的欠欠的语气。
不是敷衍,像是故意顺着你的话,有点逗人的意思。
莫名的,让她心里也轻快不少,挑衅地说:“你看着吧。”
岑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恢复了所有的元气。
他心里腐烂的伤口好似也在一点点愈合。
就像岑树的名字一样,她的确很符合树的特质。
无论遇到什么坎儿,岑树就像一棵永远向上、生命力旺盛的大树,即使被狂风暴雨刮断了树枝,它的根依旧牢牢扎在土地里。
哪怕真的蔫了,也不自怨自艾,短暂地休息一下又会蓬勃繁盛。
当年岑树向她告白的时候,曾经说过“因为你,我才能重新找到方向”。
其实这句话说反了,是因为岑树,他才能在怨念丛生的森林里不迷失方向。
摆脱桎梏的过程是封闭、残忍的。
纵然是他,也难免会生出心魔。
可能只是一念之差,对家庭的怨恨就会占了上风,让他误入歧途。
但后来,他遇见了岑树。
即使会惹上流言蜚语,她还是会为了他辩护。
执拗的,善良的。
像是春日煦阳,不浓烈,温温柔柔的。
润物细无声。
......
“想什么呢?”岑树还是第一次看到程燃这么入神的状态,不自觉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指尖突然被他轻轻抓了一下。
即刻分离。
看样子只是阻止岑树晃手,没有其他意思。
但触感像是羽毛拂过手心,痒痒的。
麻麻的,从相触的地方融进血液,而后浮上岑树耳尖。
岑树心跳微乱,却见对面的程燃不动如山。
程燃:“我在想你......”
她心跳加速。
—— 嗯?他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
“是不是该休息了?”程燃冷静地说完。
哦哦,是她自己没听完,差点误会了。
可能是刚刚一直在思考,所以她的瞌睡虫早就跑了,现在一点都不困。
但今天已经耽误程燃太多的时间了。
“你也是,早点休息,”岑树认真道谢,“今天谢谢你了。”
“嗯,”程燃垂目打字,示意岑树看手机,“通过一下。”
岑树不解,低头一看发现是程燃给她推了一个名片。
“这是徐周的女朋友,”程燃解释,“她是名医生,会跟你说一些康复的注意事项,你如果有疑问,不想跟别人说,也可以直接问她。”
“啊......谢谢。”岑树喃喃地说。
她受个伤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点?又是徐周和程燃到医院来接,又是郑年送轮椅的,现在还有医生。
这已经远远超过帮一个老朋友的范围。
“燃哥......”岑树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燃耐心等她回答。
“就是挂电话这件事你真的不必在意,本来就是我没考虑全面,大晚上的......”
程燃听出了岑树话中的意思,打断:“你觉得我帮你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程燃拿岑树的话堵她: “你不是说我是一个好人吗?好人见不得别人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