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城看着荣骞：“那么，你怎么打算？”

    在加入荣骞的工作室之前，他做了很多年的经纪人，娱乐圈里丑恶的勾心斗角见得多，一眼就知道对面使的是什么招数。他能帮荣骞想办法，但拿主意的人只能是荣骞。

    荣骞没有一丝犹豫：“当然是踢他出局。”

    谢城皱眉。“咱们的大股东和万象娱乐关系不错，要把张泽换掉，不一定容易。而且你已经拍了一个多月，有三分之一了吧。”他不得不提醒荣骞，“虽然张泽是男二号，但这时候换人，跟全部重拍也没什么差别了。”

    “你觉得现在这个状况，就算张泽回来了，这戏还能拍好？”荣骞反问，“其他人也能不受影响，不在心里盘算其他主意？”

    谢城无法回答，他也很清楚答案。

    他叹了一口气，往座椅狠狠一靠：“那我们可要面对一场硬仗了，我想到就头痛。”他转头瞪荣骞，“喂，你就不能妥协一点吗？”

    荣骞坦然迎接谢城的怒视，弯了弯嘴角：“不能。你很清楚我的脾气，我不是吃了亏会忍气吞声的人。”

    谢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抽出笔记本往荣骞腿上扔过去——还没扔又放弃了这个主意，放在了他腿上。

    “你先看看这几个方案吧。等我们回到公司就抓紧时间开会，其他人都等一下午了。”

    荣骞“嗯”了一声，随手拉上车窗的遮阳帘，低头看起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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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对于这片市中心热闹繁华的街区而言，正是车辆川流不息、人流如织的时候。

    李圆还是坐在商务车的副驾驶座，他这助理还没下班，得等送荣骞回到家才算收工。

    车内没有人交谈，李圆百无聊赖地打量窗外的景色。以前他很少来市中心，做明星助理时365天全年无休，活动范围是以老板为圆心的半径五公里，很少有机会到市中心这些人多的地方——这好像是娱乐圈的普遍情况，虽然只是十三四线的小明星，但是对自身知名度的信心却比天还高。

    因此在知道荣骞市中心的住址时，李圆吃了一惊。这里虽然是D市最昂贵的公寓之一，但它过于核心的地理位置、周边紧邻的数个商圈都让这里很少成为明星考虑的住处。

    ——哦，对、对，好像现在坐在后排的老板根本不想做明星。

    他想了一下荣骞的履历及拍过的电影，又在脑海里默默更正：

    不光不想做明星，甚至躲着名气，低调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荣骞的手机响了。

    铃声响了两遍依然没有被接起，李圆猜测荣骞可能睡着了，便想提醒一下。然而一转头“骞哥——”刚喊出来，却看见荣骞并没有睡着。

    他正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注视那亮起的手机屏幕。

    李圆自觉地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重新坐正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荣骞看了许久屏幕，才点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二少爷您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彬彬有礼，“我是荣总的秘书周华。需要提醒您一声，下周日是荣总的生日。荣总会在周日晚上在万豪酒店举行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请问您近期会有前往其他城市的安排吗？”

    “我不在 D 市。最近比较忙，就不去了。礼物跟以前一样会寄到公司，麻烦你转交。”荣骞说。

    “好的。”电话那头的人像对荣骞的回答毫不意外，一板一眼道，“那么我不打扰您了，再见。”

    荣骞挂断了电话，窗外灯光忽然转暗，掩去了他此时的表情。

    商务车正驶入地下停车场。

    拐过几个弯，车便平稳地停在了电梯厅前。

    车一停下，李圆就很自觉地提起旅行箱跟到荣骞身后。谁知才走到电梯前，荣骞便停步，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楼就行了。”

    李圆应了一声，把旅行箱递过去，迟疑了一下又问：“骞哥，那我明天早上几点过来？”

    荣骞拒绝：“不用，在 D 市这段时间，你早上直接去工作室，需要车我会直接找老王。”

    公寓的大门是指纹锁，随着“滴”一声，荣骞走进屋内，准确地摸到灯光开关，一室大亮。

    清洁工定期打扫过的屋子一尘不染，所有物品被归置得整整齐齐，宽敞开阔。唯独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而呈现出一种空空荡荡的氛围。

    荣骞丝毫不觉，旅行箱随手搁在客厅，直接去厨房的冰箱里取了瓶巴黎水，一边喝着，又接了个电话。

    “喂，荣骞，你到家了没。”是谢城，“我刚和薛总约了明天上午去他的办公室。就按我们下午商量的，先摸清他什么态度，不能我们在前头努力，他倒釜底抽薪了。”

    荣骞应答干脆：“好，你明天接我一起。”

    两人商量妥当，很快挂断了电话。荣骞打开笔记本电脑，想了想，打开一个网页。

    半年前，他刚开始筹备《黎明到来之前》的时候，谢城正好介绍他认识了一位新的投资人，正是薛总。

    彼时他正考虑踏出自己的舒适圈，拍一部商业化程度更高一些的电影。而薛总也对他很感兴趣，双方一拍即合。

    《黎明到来之前》的筹备很顺利，荣骞这边负责从剧组搭建到拍摄几乎全部事务，薛总只派来一个财务方面的负责人，简直像纯粹的资金方。

    直到张泽录音事件发生前，荣骞都认为薛总是不错的合作伙伴，不多事，不乱插手，給款准时。虽然薛总也对几个角色的选角发表了建议，但似乎也不在意荣骞接不接受——

    现在回想，或者是因为荣骞恰巧觉得张泽的形象演技确实符合，很早就定下了由他出演男二号。

    ——如果说其他人都是凑数，只有张泽才是薛总真正想要塞进剧组里的人呢？

    此时他心下一动，沿着薛总的公司股权结构一路查下去，果然有了些新发现。

    次日清晨，荣骞刚坐上谢城的车，便带来一个坏消息：“我们今天可能要做好无用功的准备。”

    他递出一份资料：“我认为，薛总和张泽的关系很深，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他昨晚查了薛总过往的投资，又针对性地去翻找万象娱乐近些年的影视项目的出品方，发现张泽参加过的项目、综艺，背后的投资方中都有薛总的影子。只是因为这些项目或大或小，薛总也并不都是最大的投资方，因此隐没在了薛总和万象娱乐的关系背后。

    “妈的，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谢城郁闷地骂了一声。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一直自诩自己人脉广泛，却丝毫没听闻过这两人的关系。

    他将信将疑看向荣骞：“你觉得薛总不会同意换人？”

    荣骞摇摇头：“我通常会先考虑最差的情况。”

    而等他们走进薛总的办公室时，他知道，自己猜测的那个最差情况，发生了。

    位于三十六层的开阔办公室，会客沙发和茶几布置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随着荣骞与谢城走入，沙发上坐着的两人站起。一个是谢总，另一个意料之外出现的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荣导，谢总，这么巧，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们了。”

    这个笑吟吟说话的人，正是张泽的经纪人许强。

    荣骞扫了一眼谢城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他心下明白，无论薛总是否猜到他有换掉张泽的想法，今天许强在这里出现，意味着薛总的的立场已经十分清楚，显然想做荣骞和张泽之间的和事佬。

    这也表示，他们基本上没有说服薛总的可能，今天相当于白跑一趟。

    薛总招手示意他们落座，笑道：“两位请坐，都是认识的朋友，大家随意一些，不用客气。”

    话虽如此，荣骞与谢城选择坐下的是距离许强最远的位置，隔着窄长茶几的长端，与许强正好相对。

    无人开口，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气氛，但位于中间的薛总却似乎毫无察觉，笑眯眯地为荣骞两人斟茶。

    “难得大家碰上，刚好可以品尝一下我新买的普洱。我听说最近大家好像有一些小误会，当面说开就好了，要我说，都别放在心上嘛。”

    “是啊，”许强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也就是今天刚好得了点儿空喘口气，特别希望能当面跟荣导您聊一聊。”

    “聊一聊就不必了，我觉得没有误会。”荣骞忽然开口，“我的听力很好。”

    荣骞想得清楚，既然薛总的支持注定得不到，那不如直接表明态度。

    果然，谁都没想到荣骞会直接不给面子。许强噎了一下，表情有点挂不住，倒是薛总笑容不变：“如果大家都没做错事，大家都有苦衷，结果到最后却大家都不开心，那肯定就是出现了误会，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坐下来把话聊开吗？”

    荣骞淡淡道：“那我洗耳恭听。”

    薛总的笑容微敛，瞥了一眼许强。许强脸色有点尴尬，说话的语气软了不少：“其实，我是想代张泽向您郑重地道个歉，真没想到把您牵扯进来了。其实张泽不是对您有意见，他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他是生自己的气。哎呀，他其实特别珍惜这次进您剧组的机会，非常想把这个角色演到您的期望，所以有些心急，私下跟我聊天的时候有点没控制住情绪，没想到却被一些可恶的家伙利用，眼红张泽这一路走得太顺，胡编乱造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起炸成娱乐圈年中大戏的录音事件被许强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描述，居然变成了力求上进的演员的一桩小小过失，过错全赖竞争对手，而荣骞则不过只是受了小小的无妄之灾。

    荣骞打断了许强：“先别解释牵扯不牵扯，你说张泽想要向我道歉，觉得特别对不住我。”他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他在哪？”

    “呃，张泽最近，呃，他病了，我今天是凑巧来薛总这边……”

    “病了。”荣骞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转头看向薛总，似笑非笑。

    他伸出食指，抵着茶托推前，上面的茶还未被饮用。

    “薛总，看来今天我是没机会品茶了。茶是好茶，但也要有好心境才行。等下次您不忙，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再来拜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