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收留了在人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青暄上仙。
打开房间门，贺砚礼貌地站在门口抬手：“请吧，仙君。”
夜半时贺砚醒来，对面的床榻上空空如也。
他看向微开的窗子，沉默几秒还是飞身翻上屋顶。
白霰听见身后的砖瓦响动却没回头，他知道是贺砚。
贺砚身上有若有似无的香，像是春寒料峭时院中的白梅香。
贺砚坐下：“仙君在看什么？”
白霰：“随便看看。”
贺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哦，莫非是做噩梦了？”
半晌白霰轻笑一声：“世人皆说神仙无梦，何来噩梦一说？”
风在黑暗中低诉，无处都不见，却又满城都是。
“那可未必。”贺砚躺下看着夜空，夜空之上是遥不可及的云都，“那是人们的传言。”
白霰回头看他：“那你信吗？”
贺砚嗤笑：“他们还说神仙无情呢，我自是不信。”
“为何？”
贺砚收回视线，与白霰对视：“答案在你身上。”
“你和其他的仙不一样。”
烛火天灯里，他看见，白霰眼眸中掩映的是万家灯火，偏偏他又是以一副淡然的神情，望着他祈盼千年的辉煌。
他想去触碰这个百态的人间，却又退缩。
为什么？
怕的是人的痴欲贪念，还是神仙不该有的挂念？
白霰不信：“我们仅有几面之缘，你怎知我与其他的仙不同？”
贺砚笑了笑没接话，好歹养了几千年，噩梦做的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白霰有些不屑，本以为贺砚会不一样。
贺砚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回去了，此后是彻底的寂静。
垂眸，眼前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与几个时辰前的喧嚣迥然不同，仿佛之前不过是一场灯火阑珊梦。
夜在无声地嘲笑白霰好骗。
翌日，贺砚醒时对面的床塌仍是空的，不知是不是昨晚根本没回来。
翌日，贺砚醒时对面的床塌仍是空的，不知是不是昨晚根本没回来。
“公子！”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约莫十二三岁的童子泪眼汪汪地进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
“收拾下东西，走了。”
童子有些茫然：“这就回清茗山了？咱才刚出来。”
贺砚敲了一下他的头：“回什么回，去白家。”
童子不解：“临溪白家？公子去那儿作甚？”
贺砚嘴角一勾：“堵人。”
与此同时，连夜出走的白霰刚敲开白家大门。
来开门的管家看见他一愣：“公子找谁？”
“白向松。”
管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爷子七八百年前久过世了，现任家主是白施琅。”
语毕，白霰才想起来，虽是仙门百家，但寿命也是抵不上神仙。
白霰：“在下青暄，请见白家家主。”
管家盯着他看了许久，慌忙弯腰作揖：“老奴眼花，不只是上仙大驾光临，请进请进。”
年轻的家主来得很快，也是激动地作揖。
白霰是那一代独子，之后白家嫡系便断了，这位应该是旁系。
白施琅问：“上仙自飞升后便从未回过白家，此次突然前来是有何事？”
从未回过吗？白霰皱眉，虽然他没印象，但从司命那儿看来的记忆他的童年在白家是幸福快乐的，爹娘疼爱，怎会从来没回过，甚至不知道双亲离世之事？
“来找样东西。”白霰随口扯了个理由。
白施琅：“上仙飞升是什么也没带，所有物品都安放在您房间里，我带您去吧。”
他的屋子仍然保留着，到门前白霰也没进去，白施琅很自觉地退开：“晚辈先离开了，有事随时寻我。”
屋内一尘不染，根本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白霰饶了几圈也没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走向案前，桌上摆了一盆栀子花，香气袭人。
白霰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栀子花香。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卷随意地翻阅，大多是书法作品，只是端正得明显不是他的字，他对自己的字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这里的一切，假得就像他只在这里生活过很短一段时间然后所以痕迹被人抹去，甚至他可能并没在这里生活过。
而白家因为他飞升，又把这间房伪装得像是青暄上仙曾经居住的地方。
他已经忘了儿时的事了，但他现在知道，命薄里那段檐下堂前燕舞蝶绕、孩童乘风放纸鸢的记忆是假的。
他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白霰打开门，屋外趴在门上的顺势扑了进来，白霰微微侧了身，低头看摔进来的是家主白施琅。
“那个……”见白霰不为所动，白施琅站起来尴尬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上仙此次来所为何事？”
白霰并不想和他多说：“无事，随便转转。”
“……”白施琅一噎，“上仙是要回去了吗，不知是否有空常回来提点一下门中弟子，助他们早日飞升。”
白霰看都不看他：“时机成熟，自能飞仙。”
转眼已到大门口，白施琅还想挽留，白霰回身冷冷道：“我从未拜入临溪白家门下，白家主口中的‘门中子弟’又与我何干？”
白施琅愣在原地说不出一言。
走过长长的围墙，在转角处撞上一人。
那人身量比白霰高一些，白霰一抬头便撞上一张最近颇为熟悉的脸。
“仙君？好巧。”贺砚浅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
尽管贺砚陪他看了一夜繁华，但那晚贺砚并没有解释他说的话。白霰直觉相信贺砚并不图他的名号，可也不想与人间某个人牵连颇深。
是记忆里有个人喜欢人间的灯火繁华。
“我碰巧路过啊。临溪城这么大，我们碰上也是缘分。”贺砚笑意不减，“仙君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白霰绕开他。
贺砚笑意更盛，跟在他后面：“我猜我们同路。”他没过多纠缠，跃上房顶没了踪影。
白霰用仙火烧了信传给花翎。
到了钟虞古渡，白霰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渡口，依旧是一脸笑意荡漾。
“……”
那人懒懒地打了个招呼：“仙君，好巧。”
仿佛知道白霰想说什么，贺砚先发制人：“我先到的渡口，你可不能说是我跟踪你。”
“也说也只能算你跟踪我。”
“……”
倏然，白霰身边闪出一个人，正是花翎。
她上来就一巴掌呼上白霰的肩：“哎呦，你这个字，老娘认了半天才看出来，累死我了……”
贺砚坐在一旁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花翎才发现还有人。
“这位是……”
没等白霰介绍，贺砚自报家门：“在下清茗山贺砚，见过上仙。”
“清茗山的人啊，”她转头看向白霰，“你怎么认识的？”
“碰巧遇上而已。”白霰淡淡道，“东陵城你不是熟吗？带路吧。”
花翎忽地收起笑容：“东陵城？你去那儿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