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箫

    回到芳华殿,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叶子凡能感觉到,宫中众人对待她的态度,因着这次特殊的恩典,似乎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与打量。

    这日午后,她正在殿内临帖,忽听宫人通传:“陛下驾到——”

    叶子凡心中一紧,忙放下笔,整理衣饰迎驾。只见齐勒身着常服,信步走来,身后并未跟着大批随从,只有李德全远远跟着。

    “妾身参见陛下。”叶子凡敛衽行礼。

    “平身。”齐勒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些许随意。他目光扫过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字帖,挑眉,“爱妃在练字?”

    “闲来无事,胡乱写写,让陛下见笑了。”叶子凡垂眸答道。

    齐勒走近,拿起一张她刚写好的字笺,上面是清秀工整的簪花小楷,抄录的是一首咏物诗。他的指尖拂过墨迹,淡淡道:“笔力稍弱,但结构尚可,风骨初显。”他顿了顿,看向她,“看来回家三日,心情舒畅了许多。”

    叶子凡心中微动,原来他是在确认这个。她抬起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的浅笑:“蒙陛下恩典,得以回家探望父母,妾身感激不尽。”

    “嗯。”齐勒放下字笺,状似无意地踱到窗边,看着院中景致,“朕记得,你似乎擅箫?”

    叶子凡心口一跳,想起那晚的箫声,谨慎回道:“略通一二,难登大雅之堂。”

    “何必过谦。”齐勒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日听闻你的箫声……曲调颇为特别,前半段哀婉,后半段激昂,不知是何曲子?”

    叶子凡暗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便半真半假地答道:“回陛下,并非什么名曲,不过是妾身随心而奏,前半段是感怀身世,离家入宫,难免有些彷徨;后半段……是想到陛下隆恩,宫中生活安稳,便觉应振作精神,不负韶光。”她将重生带来的沧桑归结于“感怀身世”,将后来的激昂解释为“感恩振作”。

    齐勒凝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假。片刻后,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原来如此。倒是朕多虑了,还以为爱妃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陛下言重了,宫中一切皆好。”叶子凡连忙道。

    “那便好。”齐勒点了点头,忽然道,“既然爱妃擅箫,日后朕若得闲,再来听你吹奏。希望下次,能听到更欢快些的曲子。”

    说完,他并未多留,仿佛真的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便带着李德全离开了芳华殿。

    皇帝走后,叶子凡缓缓松了口气,才发现掌心竟有些潮湿。与齐勒相处,哪怕他表现得再随和,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也始终存在。她摸不透他的心思,省亲的恩典,突如其来的关切,以及最后那句仿佛随口一提的“再来听箫”,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

    紫鹃和宝鹊却很是高兴,觉得陛下对小姐颇为上心。

    唯有颜征,在角落默默擦拭着花盆,眉头微蹙。他总觉得,那位帝王看向小姐的眼神,深处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探究与……志在必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勒并未像叶子凡担心的那样频繁驾临芳华殿,但隔三差五,总会有一些小小的“恩宠”落下。有时是御膳房新研制的精致点心,有时是内务府送来的一些新奇又不逾制的玩物摆设,有时甚至是几本难得的孤本典籍。

    这些赏赐不算扎眼,却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后宫众人,这位新入宫的娘娘,正圣眷渐浓。

    叶子凡心中警惕,行事愈发低调,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足不出户。她每日看书、练字、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吹奏一些平和甚至略带欢快的曲调,以防隔墙有耳。

    这日,她正在院中看着颜征打理那些越发郁郁葱葱的花草,李德全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把做工极其精良的紫竹洞箫。

    “娘娘,陛下说,前几日番邦进贡了些紫竹,音色极佳,便命工匠做了这把箫,特赐予佳人。”李德全笑眯眯地说道。

    叶子凡接过洞箫,触手温润,竹质紧密,确是一把难得的好箫。她谢了恩,心中却愈发沉重。齐勒的注意力,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集中在她身上。

    当晚,她握着这把新箫,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吹奏。她将它仔细收好,放在了箱笼深处。

    她不知道的是,养心殿内,齐勒听着侍卫回报“叶妃收到洞箫,甚为珍重,但并未使用”,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倒是谨慎。”他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朱笔,“无妨,来日方长。”

    他很好奇,这只看似柔弱、时而惊慌、时而沉静、眼中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的小兔子,究竟能在他织就的这张网里,扑腾出怎样的水花。

    而他,有的是耐心,等她慢慢卸下心防,或者……露出真正的爪牙。

    自那日齐勒赐下紫竹洞箫后,叶子凡便将其束之高阁。她依旧每日临帖、读书,偶尔在庭院中看颜征将那些花草侍弄得生机勃勃。没有六宫妃嫔的纷扰,芳华殿的日子清净得几乎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

    然而这份平静,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养心殿那无形无影、却又无处不在的注视。她知道,齐勒在等。

    这日午后,李德全再次到来,传的不是口谕,而是一道正式的邀请:“娘娘,陛下请您至临敬殿书房一叙。”

    临敬殿书房,是齐勒处理日常政务、较为私人的地方。传召妃嫔至此,意义非同一般。叶子凡心下一凛,仔细整理了衣妆,随着李德全前往。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龙涎香的气息。齐勒并未坐在御案后,而是临窗而立,面前摆着一副未完的棋局。见她进来,他转过身,神情是罕见的平和。“不必多礼。过来看看这局棋。”他招手。

    叶子凡依言上前,目光落在棋盘上。黑白子纠缠,局势微妙,白棋看似占优,实则有一处极为隐蔽的破绽,若被黑棋抓住,顷刻间便大厦将倾。这棋局……她前世在齐朗的书房里见过残谱,名为“孤星弈”,齐朗曾苦心钻研,最终却未能参透黑棋的杀招。

    齐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朕执白,与一位老国手对弈至此,他因故离去。朕观此局,白棋虽优,却如履薄冰。爱妃可通棋道?”

    叶子凡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展现才华可能引来更深的探究,但若一味藏拙,或许会错过与齐勒建立真正联系的可能。她想起父亲镇国公曾说,陛下于棋道颇为自负。

    她深吸一口气,纤指拈起一枚黑子,悬于棋盘之上,目光沉静地看向齐勒:“妾身愚钝,于棋道只是略知皮毛。但观此局,白棋之势,华而不实,如……如烈火烹油,盛极而衰。”她指尖轻落,将黑子点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这一子,并非直接杀招,却彻底切断了白棋大片势力之间最微弱的联系,为后续的绝杀埋下了唯一的伏笔。这正是前世齐朗苦思不得的那步“闲棋”!

    齐勒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紧紧盯住那颗黑子,随即又猛地抬眼看向叶子凡。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遇到知己般的狂喜。他研究此局数日,正是卡在此处!

    “好一步‘断弦’!”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朕苦思良久,竟未看出此处是关键!爱妃,你这‘略知皮毛’,可是谦逊得过分了。”

    叶子凡垂下眼帘:“妾身胡乱一试,侥幸而已,陛下谬赞。”

    “侥幸?”齐勒低笑一声,绕过棋案,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叶子凡,你告诉朕,一个‘略通’箫艺的人,能吹出那般蕴含沧桑与激越的曲子?一个‘胡乱一试’的人,能解开这困扰朕多日的棋局?”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那个隐藏在两世岁月后的灵魂。

    叶子凡知道,此刻再伪装已毫无意义。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惶恐,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与坦然:“陛下天纵奇才,妾身些许微末伎俩,自然瞒不过陛下。只是妾身入宫前,家中父兄常于沙盘推演,妾身耳濡目染,又偶得一些残谱自行揣摩,故而比寻常闺秀多知道些罢了。”

    她将一切推给了将门家庭的熏陶和自己好学,这解释合情合理。

    齐勒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眼神的变化。那份沉静,那份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是远比她之前的惊慌或刻板的恭敬更让他心动。

    看着她炯炯有神的双眸:“镇国公府,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紧绷的气氛却悄然缓和,“看来朕这后宫,是来了位女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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