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1月，天气已不似前两个月那么燥热。可能因为S市的地理位置，现在海边的风吹着并不会令人发冷，反而温度刚刚好。

    方一言刚在屋内还有点迷瞪，出来外面被风一吹清醒了几分。她侧过脸看向身边的林景宁，“景、宁，林律师，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吧。”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刚听你叫我名字了，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没喝多少。”边说边转过身子开始倒着走。

    海边的风虽然不大，但也卷起了浪向岸边一层层袭来。林景宁看着方一言倒着走越来越往海偏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你往这边走。”

    说着没喝多少的方一言反应却已有些迟钝，脚步顺着林景宁拉她的劲往里走。

    见方一言往岸边的位置走，林景宁才放开拉住她袖子的手。收回手时看到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踩出的脚印，“戚淼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她啊……她一遇到这种场子整个人就兴奋了，根本走不开。”说完想起戚淼早上在车上说很少见林景宁参加团建，心里想到嘴上也就问了出来，“你怎么来玩了？事情不多吗？”

    如果说前面林景宁还觉得方一言只是微醺，这会就觉得她应该是有点点醉意，这么冒然打破社交距离实在不像他之前认知中的方一言。“我父母也来了，说是当成家庭出游。”

    “哦。”

    没有人再开启新的话题，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现幽幽暗暗的灯光，走近还渐渐听到吉他和歌声。

    “水呀水呀你就慢慢流，千万不要把我的爱带走，

    我想我想和他长相守，岁月呀你就好心等等我，

    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怪寂寞，幸好有你陪伴在我左右……”

    这首歌方一言之前在朋友的婚礼上听到过，是好妹妹乐队的《我可是你手中那一朵鲜花》。

    两人循着歌声走到光源处，才发现是一群人在这边搞联谊，看年纪应该是大学生。

    灯带围成了一个圈，一群人沿着这个圈的内围坐下，人群的中央一个女生盘腿抱着吉他，手拨动着琴弦为自己伴奏，嘴里轻轻地哼唱着。

    伴随着习习海风，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她手轻轻按住琴弦，止住了声音。放下吉他站了起来，眼神看向人群中的某个男生。现场的人顺着她眼神望去，只见那男生左右张望，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渝怀，不用看来看去，我看的就是你！”，这句话一出，那个男生被身边的人推搡了一下起身走到了女生的身边。

    从刚走到这边看到这阵仗林景宁就猜个七七八八，不由得也多放了几分注意力在身边人上。在那个女生出声后，他就听到了方一言几不可察的一声感叹，“年轻真好啊。”

    联想到刚在K房她被问到的问题，结合之前处理协议离婚时的信息，他大概猜到程叶就是方一言的初恋。而且刚那个问题过后没多久她就从K房出来，回想起那时无意中窥见方一言伤心的一面，这会林景宁有点先入为主地认为今晚有些反常的方一言是想到以前的事了。

    看着这大学生告白的景象，他假意把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移动了几下开口，“有点冷好像，我们回去吧。”

    方一言闻声点点头，转过身子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林景宁跟在她身后，没想到走了没几步的方一言突然站定又回过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和她撞上，赶忙后撤。

    “你是不是以为我心情不好？”方一言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林景宁，把从刚出来散步时就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看林景宁没有回答，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刚刚在K房，你听到我说的了对不对？”说完又看向那边的人群，“我已经离婚一年多啦，不至于还会因为这个触景伤情。”

    接着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声音顺着风一起飘向林景宁，“快走吧，还真有点冷。”

    林景宁望着前方的方一言，快走几步跟上了她，心想自己多虑了，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释然。

    虽然没有刻意分开安排，但人似乎自动装了雷达，叔叔阿姨们一下就像相熟多年的老友似的，成群结伴相约着玩。

    而年轻人这边由于昨晚闹得太晚，大多还在睡。本来下午安排了沙滩排球，但一踏出民宿的门就感到热浪扑面而来。于是快五点了大家才在沙滩上集合。

    此时光线还有些刺眼，方一言将手平放在额头，稍稍眯着眼才看清中心讲规则的人是昨晚在K房向她提问的那个男生。

    下午因为太热大家解散各自活动，戚淼回到房间关好门后，就一脸八卦走到方一言旁边坐下，“一言，贺新好像对你有意思。”

    方一言面向戚淼，疑惑道，“谁？”

    “就是昨晚真心话大冒险，你一输就很积极的那个男生。”戚淼说完又往方一言那边靠了靠，“刚他找我打听你来着。”

    “那我昨晚运气那么背不会是因为他吧？”方一言当然听懂了戚淼的言外之意，只是没什么兴趣。

    戚淼听着方一言这个回答，摇了摇头，“我说你，这是重点吗？”然后就离开沙发走到床躺下，“我还是玩手机好了。”

    方一言听着那个名叫贺新的男生解说着此次沙滩排球的规则，说是虽然是沙滩排球，但因为这次来的人多，为了让大家都能参与到，还是以普通排球6人一组的方式来进行。

    规则解说完，李贺新又拿出一把纸条，“大家抽取一下，以纸条的长短来分组。”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围上来抽取他手中的纸条。

    方一言抽完纸条后，留意到后面抽取纸条的人，才知道林景宁也过来了。

    林景宁刚到沙滩，走到大家的集合点，就被边上的阿姨拉过去让帮忙拍照。等他帮忙拍完再回来就看到站在大家后方的方一言。

    他正走过去，方一言刚好就抬腿走向前去。他问了问边上的人情况，然后就也走过去抽取纸条。

    偏头看了眼旁边的方一言，她正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纸条，林景宁摊开手掌，“长的，你呢？”

    “短的。”方一言捏着手中的纸条朝他展示，“手下留情。”

    边上和其他人聊天的戚淼听到声转向这边，“一言，你手下留情才是。”又看向林景宁，”林律，我们一队，加油，一言高中可是校队的。”

    林景宁这边还没接话，就看到李贺新走近方一言，下一秒，手肘就搭在她肩头，“那看来今天我们队胜算很大。”

    方一言往边上挪了挪，避开李贺新的手，“加油。”

    分成两队后，方一言这一队知道她之前打过排球都让她来开球。

    站在球网对面的人都留心着方一言的动作，观察着球可能来的方向。只见方一言将球向上抛起，助跑了两步，轻身一跃，手精准地拍上球，球即刻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朝另一边的队伍飞去。

    这球算是开了个好头，把大家的积极性都调动了起来，在沙滩上为了球不在自己队伍区域落下而四下奔跑。

    眼见比分逐渐焦灼，两队的胜负心都被激起。天快黑时，有人冒出来说了一句，“我们比分现在打平，就这一球决胜负，怎样？”

    这球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性一球，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但大家反而比之前还更积极地调动自己。

    曾经的排球经历让方一言想赢下这一球的心思更加强烈。眼见球飞过，她脑中迅速预演对面飞过来的球的落点，并一步步后退以备接球，全然未觉自己此时已经快退到边上。

    球如她所预料的往这个方向飞来，她站定双手往上一顶，球往回飞去。人却因为这一球的反作用力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一言，小心你后面！”听到林景宁的声音，方一言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背后是岸边巩固沙石的水泥矮墙。

    她赶忙用手去撑了一下避免整个人撞上水泥墙，但整个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往水泥墙上刮蹭。她站定想看看伤势，就感觉脚踝钻心的疼，而且好像开始肿胀，鞋子已经能感觉到有些紧。

    林景宁喊出让方一言小心的话后，大家注意力一下都被分散，往方一言这边看来。看到她撞上水泥墙，一个个停止作战，向她这边跑来。

    看着方一言手臂被粗糙水泥墙摩擦出的伤口正往外不停地冒着血，戚淼着急地问，“天哪，这么严重，快回屋处理下。”说着就挽着方一言没受伤的另一边手想要往民宿走。

    “疼。”刚迈出一步，脚踝的疼痛就蔓延开来，方一言眉头皱了皱，“我脚好像扭伤了。”

    林景宁正要上前说背她回去，就被李贺新抢先一步。

    “一言，我抱你回去吧。”

    方一言闻言，目光从自己脚踝移开，还没做出反应，李贺新手就穿过她腿弯将她抱起往民宿走去。

    已经这样，再多扭捏也奇怪，只是还是因为腰被突如其来的触碰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但手臂和脚踝的疼痛都占据着方一言此时的心神，无心再顾及其他。等到李贺新将她放在民宿沙发，她说完谢谢就弯腰解鞋带，脚踝已经红肿到她稍微一碰就能感觉到明显的肿胀。耳边戚淼还一直说着要不要去医院。

    她正要直起身，眼前恰好有人走近，紧接着一个冰袋就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往上看，手的主人正是林景宁。

    “你脚踝肿成这样，冰敷一下会好受一些。”说罢林景宁蹲下，冰袋正要摁上方一言脚踝，又觉得他来不太合适，而且今天她穿的还是短裤。于是转过身将冰袋递给了方一言身边的戚淼，“戚淼，你来帮她。”

    说完林景宁站起来走到厨房，拿了几瓶矿泉水和一个盆又折返回来。他将盆放在方一言身边，又示意她将手伸出来，然后拧开矿泉水缓缓倒出冲洗着方一言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疼，但你这个伤势不处理，怕会感染。”

    “嗯，谢谢。”

    方一言看着林景宁左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头微微一歪端详着她的伤口，右手将瓶口背对着她，避免水溅到她身上。血水顺着她手往下流，这会清洗干净，才看到有些伤口擦伤得有点深。

    “现在只是简单处理下，你的脚这样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刚刚我已经让订民宿的同事帮忙联系房东借车了。”

    李贺新觉得自己站在一旁帮不上什么，索性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等到方一言伤口处理得差不多，林景宁把盆里的水倒掉后走回来坐下，就听到门口有个女声传来，“林律，车我借到了。”

    他站起接过钥匙看向方一言，没注意到自己正好挡住了在他身后同样站起的李贺新，“我背你过去车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看到方一言点头，他才在她身前蹲下，又转过头和戚淼说，“戚淼，你也一起去，把冰袋带上。”

    方一言身子微微往前倾，手搭在林景宁肩头，尽量避免和他太过贴近。伤口经过处理和冰敷，比起刚才已经稍有缓解。这会林景宁背着她，方一言只觉得大腿处和他手臂接触的皮肤所传来的热意，竟然比下午脚踩在沙滩上的感受还要强烈。她低头看了看，却无意瞧见林景宁袖子上几处浅浅的血迹，应该是刚帮她处理伤口不小心溅到的。

    “谢谢你，景宁。”

    林景宁脚步一顿，没说什么就继续往门外的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