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暗九。”李令月话音落下,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人,长相装束无一不向令人过目即忘靠拢。他恭敬地用双手将一摞纸放在几案上,沈明臻看了下那摞纸的厚度,再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喏,看吧。”李令月对着那摞纸呶呶嘴。想起今日这茶汤委实让她不喜欢,她又把手往那纸上一盖。她虽常年习武,可骨血里的胡人血统让她的手在微微发黄的纸映衬下却显得柔白如玉。

    沈明臻疑惑地看她,不知这位公主此时闹得是哪一出。

    李令月讪笑道:“上次在你这吃的玄饮现下可备着?带甜味的那种。”

    沈明臻了然。玄饮又可以称作乌梅汤,时下流行的玄饮多是咸味的,做法简单,乌梅和豆豉同煎即可。她第一次吃的时候大为震撼,少有的觉得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上次李令月来时,奉上的玄饮已经是沈明臻努力复原的现代改进版,光是原料便是降维打击——没了豆豉可谓普天同庆,又添山楂、陈皮、甘草佐以桂花和糖。本来味道就更上一层楼,更别说添了糖,时人最是嗜甜,轻而易举便征服了沈母和妹妹的心,把原版的玄饮扫出了沈家的大门。

    沈明臻叫初九上了玄饮,又从旁抽了本她最近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递给闲在一旁的公主好让她打发时间,才拿起那摞纸细细看起来。

    齐国公傅谨言算得上军功卓越,但是他的国公爵位是今上封的。“唔,不知道是悄悄站队了,还是先皇留给儿子的施恩机会。”沈明臻一目十行地翻完了齐国公傅谨言的部分,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这句话

    齐国公夫人将门出身,夫妻二人恩爱数十载,齐国公未纳二色,膝下共得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得也还算顺遂。独子傅钰却是个先天不足的早产儿。

    傅钰现在的夫人林以柔是林太傅的庶出孙女,与傅钰年少时便有了私情,但傅钰最后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幼女王莞,而林以柔也匆匆嫁给了长安城里另一户高门幼子。

    傅钰成婚后,头年得了长子傅长青,次年得了次子傅长霖。妻子王莞生次子时难产,虽没有因此而亡,却也在缠绵病榻两年后撒手人寰。

    傅钰变成了鳏夫,林以柔此时也为亡夫守了三年,二人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成婚后,林以柔给傅钰生下一对龙凤胎兄妹,即傅长靖和傅映雪,比傅长霖小了三岁。十来年后老蚌生珠竟又诞下孩儿傅长彦。

    “真是狗血……”沈明臻虽然无语,但看到这里却也明白了自己上次遭的那场罪是从何而起,说到底她就是十分无辜地被卷入了齐国公爵位的继承人之战。

    齐国公的这个爵位得了圣人恩宠,允他家世袭三代始降。也就是说齐国公、傅钰和傅钰的儿子都能成为齐国公,傅钰的孙子辈才开始降等袭爵。

    傅钰作为他唯一的嫡子,未及冠齐国公便已向朝廷为他请封了世子之位,是下一任齐国公的不二人选。但等傅钰登上了齐国公之位,膝下四个嫡子的他,谁能被请封世子可就是个未知数了。毕竟他先后娶了两任妻子,两任妻子都诞下了儿子且未早夭,这就是乱家之源。

    按理来说,傅长青作为嫡长子,是请封世子的不二人选。偏偏他体弱多病,自幼便有早夭之相,更别说娶妻生子绵延子嗣了。这样的情况,自是不可能请封的。

    而傅长霖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沈明臻看了看纸上描述的傅长霖大小事迹和形貌描述,判断以他的健康状况,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把傅家一家子都送走了,他还能活着。

    那日傅家的春日宴,为了给儿子除掉傅长霖这颗绊脚石,现任世子夫人林以柔可以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常人只知千日醉和春日昙合用,是男子催情之物。却不知道若是用桃花酿为引,加重了春日昙的分量,未以“蛇吞象”的“蛇尾”作引服药而选择男女敦伦,会令男子脱阳而亡。而那日更衣室中春日昙的分量,以其一缕昙香一缕金的有价无市,便是受尽宠爱的淮南公主也得说一句是下了血本的。

    傅家二郎在春日宴上强迫沈家女郎因此脱阳而死,这样的丑闻自是不会出现。但是傅家二郎不幸染上急病,年纪轻轻就去了这样能换来人一声叹息的消息却是大家最后都能知晓的。

    沈明臻看着看着,叹息一声。真是非常粗糙,但又确实有用的手法。真要得手了,齐国公和夫人便是再恨这个继儿媳,恐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命不久矣的大孙,已经去世的二孙。继承人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怕为了傅长靖和傅长彦这两个孙儿,也不能把林以柔休走,不然以后的齐国公继承人脸面往哪里搁?死人总是要为活人让路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林以柔千算万算,谁能算到当日荣太医过去正正好带了一株蛇吞象呢?

    “这位傅夫人可能命里和富贵生活就是有仇吧。”沈明臻心里想着,细白的手指翻过了这页。她脸上挂了笑,那笑又轻又浅,笑意却不达眼底。就是这位傅夫人和富贵生活原本没仇,下的那春日昙也足以让沈明臻帮她和富贵生活做个了断了。

    傅家和沈明臻同辈的五个人里,傅长青的资料稀少,基本上和三岁的傅长彦差不多。傅长靖和傅映雪都是时下典型的世家子女,唯一让她记下的只有傅映雪六岁时落水后魇住了一段时日。哦,不对,还有这位傅家女和大皇子李成私会,之后李成拒绝了母亲林贵妃安排的通房丫头。这般消息灵通,不得不让沈明臻再次感叹公主的人脉广阔啊。

    关于傅长霖的资料是最多的,看的时候沈明臻便隐隐感觉,傅长霖一个人的资料怕是有傅家这一家子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加起来那么多了。

    沈明臻看完了这摞纸,好整以暇地单独把傅长霖这部分拎了出来,十分严谨地对比了一下两摞纸,果不其然,两摞纸的厚度相差无几。

    她两只手指夹住傅长霖那部分资料的一角,将它拎起来,对着正往玄饮里添糖的李令月摇了摇:“阿姐?”

    难得感觉有些心虚的李令月非常熟练装傻充愣这一业务,眼里一片纯然的懵懂:“臻娘怎么了?”

    “傅家二郎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挺特别的,脸皮和他哥一样,特别厚。李令月心里痛骂着傅长青,面上带笑道:“臻娘觉得他如何?”

    沈明臻有些懵,她看着李令月,眼里尽是疑惑。倏尔她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这是来介绍对象的?不是说好了不想嫁可以不嫁吗?这是,反悔了?

    她抿了抿唇,原本气血充裕的唇被抿得隐隐泛白。

    李令月眼睛一直就没从她脸上挪开过,见她这样,李令月知道她定是误会了。收了调笑,李令月严肃道:“我非逼迫臻娘嫁人。他上次于春日宴见你一面,对你钟情,非卿不娶……”她的声音含糊了一下,“…….(他哥)求上门来。此番我只是将他的详细信息都告知于你,决定权在你的手上,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啊,我只是省略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字,不算欺骗了臻娘。李令月理直气壮地想着。

    听了她的解释,沈明臻松了口气,毕竟婚嫁事小,跟着朝令夕改的上司干活问题事大。她那点隐约的不悦也没了,毕竟这位贵主的介绍方式还挺好的——提前把对方的大事小事全部挖了个透,交代得一清二楚。

    沈明臻飞速地回想了一下傅家二郎傅长霖的资料,略有些纠结的开口:“大概是个身体很好、擅长吃喝玩乐的人?”

    “哦,前一个词可能两个人还有点戏。后一个词……”李令月打量了一下沈明臻的表情,心里想着,“嗯,应该是没戏了。可怜的傅二。”同情着傅二的李令月,脸上却是写满了幸灾乐祸。

    沈明臻见状微微挑眉看她,眼神直白地表达了疑惑。

    “臻娘……”看见沈明臻清澈见底的眼神,李令月难得觉得自己有点张不开嘴。她有些苦恼,但是这些日子的相处确实让她对沈明臻生起了几分小姐妹的情谊。不然哪有逼着人叫阿姐的道理?

    沈明臻原只是疑惑为何她说了话后,李令月脸上尽是不遮掩的幸灾乐祸。李令月唤了她后又吱唔的样子,好似黑夜里的闪电激起了灵感,莫名让她把一些细节都串在了一起。

    阿耶随意批了荒唐二字的流言,言之凿凿说淮南公主与人私会。

    李令月偶尔流露出的偷鸡成功的小狐狸表情。

    被说体弱多病,有早夭之相,愣是活到了十八岁还未夭折的傅家大郎。

    傅家这么厚的资料,傅家大郎的部分和小儿一样薄薄一页纸。

    这位公主刚刚说话时声音含糊的地方。

    她抬眸,正好对上李令月此刻也看着她的眼睛。

    “阿姐,你和傅家大郎…….”

    “臻娘,你真的可以试试……”

    二人竟是同时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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